沈玉樓慘白著臉,額頭上麵全是冷汗珠子。
趙寶珠沒想到自己能闖出這麼大的事故。
她嚇壞了,野豬皮掉地上了都想不起來撿。
一直扒著門框往裡麵瞧的趙香香小姑娘,也瞪直了大眼睛,然後邁起小短腿,噔噔噔往東廂房跑。
那裡是趙四郎的屋子。
趙四郎剛打完獵回來,這會兒正光著膀子換衣服呢。
看見小侄女跑進來,他笑著招呼小姑娘。
“小香香來啦,四叔今天打到了隻兔子,晚上給小香香燉兔子肉吃不好?”
四歲的趙香香咽著口水嗯嗯點頭,又用力搖頭,小手拉住趙四郎的大手掌,使勁兒往外拽。
“小姑姑,和小嬸嬸……打起來啦!小叔叔快!”
趙四郎一下子變了麵色,衣服都顧不上穿好,抱起趙香香就往外衝。
雜物房裡,趙寶珠又不安又自責,正要低頭去扶沈玉樓,趙四郎忽然大步衝進來。
先看一眼跌坐在地上的沈玉樓,再看一眼她明顯不正常的手腕,趙四郎眼中的火氣一下子就升上來了,怒目瞪向趙寶珠。
“趙寶珠!”
男人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
趙寶珠雖然是個嗆口小辣椒,但她從小到大,不怕爹不怕娘,獨獨最怕趙四郎這個小哥。
用趙母的話來說,就是一物降一物。
趙寶珠嚇得縮起脖子不敢吱聲。
她又不是故意的,四哥乾嘛這麼凶她。
這麼一想,趙寶珠又委屈上了,嘟囔道:“沈玉樓偷野豬皮,我不讓她偷,就、就……”
……可人又的確是她推倒的。
再看一眼沈玉樓慘白慘白的小臉,趙寶珠說不下去了,垂下腦袋一個勁兒摳手指頭。
趙母也聽到動靜跑了過來。
聞言,她沉聲對趙寶珠道:“玉樓沒偷東西,她老早就跟我說過這事,我同意了,那野豬皮,她要拿去給你四哥做雨靴。”
“雨靴?”趙寶珠驚訝。
趙四郎也意外地挑了挑眉。
趙母看了兄妹二人一眼,先將目光落在趙四郎身上:“玉樓說,你去修堤壩,兩隻腳要泡在河泥裡麵,現在天又冷,得穿一雙能防水的靴子才行。”
趙四郎:……
沉默就是觸動。
觸動是感情的基礎。
趙母滿意了,然後又去戳趙寶珠的腦門:“你呀你,事情沒弄清楚就咋咋呼呼……老大不小的姑娘了,也該收收性子了!”
點完了一雙兒女,趙母才轉身去看沈玉樓,待看見她一隻手不正常地耷拉著,頓時大驚失色。
“玉樓,你手怎麼了?”
“……應該是脫臼了。”
趙四郎說著話的功夫,已經抓住了沈玉樓的手,一抖再一推,“哢嚓”——手恢複正常了。
眨個眼的功夫就完成了正骨。
沈玉樓甚至都沒怎麼感覺到疼。
她滿臉驚奇地望著麵前的男人上下打量,沒想到這粗野糙漢子,竟然還有一手漂亮的正骨術。
趙四郎被看得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此時此刻他還半裸著胸膛。
他羞得耳朵尖都泛起了紅暈,連忙掩上衣襟,沒好氣地對沈玉樓道:“你那手,骨頭雖然正了回去,但後麵可能還會疼上幾天……雨靴彆做了,我不要。”
她這些天一直抱著塊木板子,又是刨又是鑿的,叮叮當當,原來是在給他做雨靴。
做那東西一看就很廢手。
趙四郎扔下這句話便走了,背影倉皇地好像後麵有野獸咬他屁股。
沈玉樓抿唇莞爾,活動了下手腕,心說不做怎麼行,我可沒有半途而廢的習慣。
不過趙四郎說得真沒錯,她那隻正回去的手,看似能正常活動了,然而卻不怎麼能使力,一使力就疼。
這導致她速度大減,忙活了一天,也才裁剪出兩隻鞋的鞋麵。
她不得不熬夜趕工。
第二天打開屋門,沈玉樓的兩隻眼睛熬得跟手腕一樣腫。
趙母嗔道:“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聽勸啊,不是讓你歇兩天再做嗎?晚一天早一天的,有什麼要緊。”
要緊大了去了。
且不說趙四郎的腳上有可能會長出凍瘡。
萬一趙四郎腳下打滑,再摔進河裡……
沈玉樓趕忙拍熄這些可怕的念頭,她笑著對趙母道:“做完了再休息,也一樣。”
剛好趙四郎開門出來。
趙母看了他一眼,然麼輕輕推了沈玉樓:“快去,把雨靴拿給你趙大哥試試。”
又對趙四郎道:“四郎啊,快試試玉樓給你做的新鞋……玉樓為了給你做鞋,一夜沒睡,瞧這眼睛都腫成啥樣了。”
沈玉樓本來還沒覺得有什麼,讓趙母這麼一說,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純手工打造的雨靴,做起來確實辛苦。
可她這點辛苦,跟趙四郎的付出比起來,輕得不值一提。
見趙四郎不看其他,隻擰眉盯著她紅腫起來的手腕看,有些生氣的樣子,她忙把雨靴遞過去:“趙大哥,你試試合不合腳……趙大哥?”
趙四郎這才將視線從她手腕上移開,接過靴子。
雨靴的鞋底兒是一整塊巴掌厚的木板,鞋跟和腳前掌那裡都要略高一些,上麵鑿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橫行齒輪。
趙四郎不解地望著這些齒輪。
沈玉樓解釋道:“鞋底的這些齒輪,是用來增加鞋底與地麵摩擦力的,能防滑。”
剛好院子西南角那裡有塊結冰的地麵。
沈玉樓指著那處對趙四郎道:“趙大哥,那塊兒結冰了,你穿上靴子去那裡走趟試試。”
趙四郎穿上雨靴。
鞋子裡麵不但有層柔軟的內襯,鞋底還墊了層厚厚的棉墊子,感覺不到木板鞋底的梆硬,腳底的觸感反而還十分柔軟。
更不要說那高得幾乎快到膝蓋窩的靴筒了,將整條小腿都包裹了進去,寒風鑽不進一絲一毫。
才穿上沒一會兒,趙四郎便覺得腳底板和小腿都在發熱。
他驚訝地望著沈玉樓。
沈玉樓兩眼亮晶晶的,催他:“趙大哥,你快去冰麵上走兩步試試。”
趙四郎依言過去,正常走動試,翹起腳掌試,單腳試……不管怎麼試,他都沒有出現腳底打滑的跡象。
這可是結了冰的地麵,最是容易打滑了。
趙四郎眼中冒出亮光。
趙家人也都圍過來,新奇地盯著他腳上的靴子瞧。
沈玉樓則是跑去廚房提水。
趙四郎眼尖地瞧見了,忙邁著大長腿快步往廚房去。
“你拎水做什麼?”
“再給你做個防水試驗。”
滿滿兩大桶水倒進了洗衣服的木盆子裡麵,沈玉樓對趙四郎道:“趙大哥,你進去踩兩下。”
趙四郎:……
這麼好的新靴子,打濕了多可惜啊。
趙四郎不舍得,覺得沈玉樓太能糟蹋東西了,敗家娘們。
沈玉樓瞧出了他的不舍,抿唇笑道:“這是雨靴,雨靴就是用來踩水的呀。”
趙四郎盯著她的臉瞧,確定她不是開玩笑,這才抬腳下水。
木盆很深,水也裝得夠滿,淹沒了大半條小腿。
趙四郎在裡麵轉了兩個圈,還按照沈玉樓說的踩了幾下水,這才出來脫掉靴子檢查。
白色的足襪上麵一點兒水漬都沒有。
雨靴裡麵也是乾乾燥燥。
趙家人驚奇不已,不明白鞋子入水竟還能不濕腳。
沈玉樓解釋道:“野豬皮本身就能防水,我又往皮子上麵刷了好幾層桐油。”
桐油也能防水。
古代的油紙傘上麵刷的就是桐油。
趙母臉上笑開了花,拉住沈玉樓的手一頓猛誇:“這下好啦,你趙大哥再也不怕凍腳打滑啦;玉樓啊,還是你最聰明!”
沈玉樓心虛不已,心想我這也是占了先輩智慧的光,可不是真聰明呀。
她偷偷去看趙四郎,趙四郎剛好去在看她。
四目對上,沈玉樓還沒覺得有什麼,趙四郎倒先不自在起來。
高大威猛的漢子像個小媳婦似地紅了臉,啞聲對沈玉樓道:“那個……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走了。”
說完,逃也似的轉身就走,走到院門口那裡又停下來,目光銳利地望向趙寶珠。
——老實點兒,再敢欺負人,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