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麻煩了,師姐為何不用化屍水解決他?”
一個嬌俏的女孩聲音在漆黑一片的墳地發出,伴隨著鐵鍬填土的聲音。
“薑淮魚,這次你是單獨行動,還是跟師父一起?”
薑淮魚是沈嫿在幽冥閣唯一可以說上幾句話的人;她年紀雖隻有十七,但天下蠱毒之術儘在她的囊中,用毒之時她就像蠱蟲一般毒辣致命,可平時在沈嫿麵前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鄰家小妹妹,笑起來眼睛跟月牙一樣美好。
薑淮魚繼續雙腳在終於填好的土上蹦躂了兩下,嘟了嘟著嘴,又對沈嫿笑道:“師父讓我來看你,順便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撒謊。”
沈嫿目光如炬地盯著薑淮魚。
“嫿姐姐,我真沒騙你,我要是騙你天打雷劈。”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從空中劃過。
薑淮魚抿了抿唇,眼神閃爍。
沈嫿將地上的鐵鍬撿起,將土又重新夯實了一遍,然後便抬腿離開,留薑淮魚一人站在原地。
“師姐,你等等我。”
“你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彆跟著我。”
沈嫿頭也不回的徑直往前走,這時空中落下一顆一顆的水珠。
回到醫館時兩人的外衣已經濕透,沈嫿看了眼薑淮魚,冷聲道:“進來烘一下衣服。”說完便從藥櫃的抽屜中取出一粒棕色的藥丸塞到薑淮魚的口中,她自己也吃了一粒。
片刻功夫,兩人的衣服和頭發上冒出層層白煙。沈嫿給自己沏了壺茶,端坐在案上,用審視的目光看向薑淮魚,說道:“幾日前你就來過我的醫館,對嗎?”
薑淮魚拿了把凳子坐到沈嫿的對麵,兩手托腮撇撇嘴:“師姐,我錯了。”
“不,你沒有錯,師父他讓你幫我,不是嗎?”
沈嫿眉心微皺,起身在薑淮魚肩上拍了拍。薑淮魚在沈嫿麵前就像一隻小兔子,無論她做什麼都會被看穿。
“好吧,我承認。三天前我來過這裡,但是那日你正好外出,所以我就在你的醫館裡待了一會兒,順便拿了你幾樣東西。”
薑淮魚的聲音很低。
“那些草藥都是我辛苦得來的,你倒是不客氣,三年未見,手還是這麼不乾淨。”
薑淮魚見沈嫿臉上的不悅少了大半,偷偷了呼了口氣,眨巴著眼睛笑道:“我這不是為了款待我的寶貝們嘛!”
薑淮魚所說的寶貝都是那些可以要人性命的毒蟲毒蠍子,之前在幽冥閣時她也是這般時常找沈嫿要,有時候沈嫿不願給,她就趁著沈嫿外出自己去偷。
沈嫿突然質問道“三年不見,藥研製出來了?”
薑淮魚先是一愣,隨後目光中透出一抹狡黠,不易察覺,轉而臉上又掛著天真的笑意,“嗯還沒有。”
沈嫿又問:“這件事情你可跟師父說過?”
薑淮魚豎著四根手指,將聲音拔高:“我發誓,沒有跟任何人說過。”然後聲音又小到隻有跟前的沈嫿可以聽到,“師姐,你這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有時候記不起來也不是什麼壞事。”
沈嫿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垂下眼簾,手指在案上敲打著。很早之前她發現自己每一次問靈之後,第二天醒來就會忘記一些事情,所以她想找治愈的法子,但至今無果。
“今日容你在醫館裡待一宿,明日天亮前必須離開。”
沈嫿喝完將茶碗中的茶一飲而儘,起身離開。薑淮魚待沈嫿離開後,大搖大擺的一屁股坐在案前,打了個哈欠,繼而合上雙眼。
翌日,天光大亮,醫館內空無一人,沈嫿推開窗戶,繚繞在半空中的晨霧還未完全消散開去,如絲如縷若有若無。
鬼市白天很少有人出沒,除了一些孩童起早要去不遠處的無妄書齋上學,其他的人大都要在午後才出門。無妄書齋那裡的有個有趣的老夫子,他是方圓幾裡唯一不嫌棄這些鬼市的孩子,學費收的也不多。今日沈嫿早起的原因也是因為老夫子,她每半月都會去給他送些自己配好的止咳潤肺的藥和安神丸。
吃了早飯,將醫館掃了一遍,出門前看到案前硯台下壓著的東西,這才想起今日應了那溫映雪的事情,所以沈嫿便沒再耽擱,關上醫館大門離開。從鬼市到書齋有條近路,可省去不少腳程,於是沈嫿選擇近路。
半道上沈嫿趕路的上空忽然飛過一群白鴉,她立馬抬頭望去,臉上多了幾分不安。黑鴉很長見,但白鴉卻很極少見,上一次見還是在幽冥閣,而且白鴉多數是被人養著。
沈嫿加快了腳步,到達無妄書齋門口時隻聽裡麵傳來朗朗讀書聲。她輕輕推開書齋大門,走過一片池塘,最終在學堂側麵的亭子裡坐下。夫子年紀已近天命,沈嫿在夫子的身上時常會看到父親的影子,這也是她來南京城唯一可以說話的人,醫館內的那些筆墨紙硯都是夫子贈與她的,作為回禮她有時候也會免費替夫子診脈。
“怎麼發起呆了?”
夫子手中拿著一盤糕點,臉上掛著笑走上台階。
“半月不見,你學會做糕點了?”
沈嫿打趣道。
夫子將糕點放在沈嫿麵前,說道:“吃吧,我知道你今日會過來,昨天特意去買的,以表神醫對我這個糟老頭子的照顧。”
“桂花糕。”
沈嫿拿起一塊吃了起來。
“我聽這些孩子們說你近日很忙,再忙也要按時吃飯,不然等你老了就知道後果。”
“夫子,你今日怎的如此囉嗦,不似往常的你。”
沈嫿將最後一口桂花糕吃完,給夫子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將胳膊伸出來,自己好替他把脈。
夫子表情冷靜,嘴角微微上揚:“近日我感覺挺好,就不診脈了,你把藥放去我書房,正好上次你要的醫書我給你尋了幾本就放在案上,等會兒你自己去取。”
說著夫子便起身,沒走幾步又轉身對沈嫿說道:“丫頭,人生短短數十載,不能總活在過去,不然永遠走出來。”
沈嫿來到夫子的書房,將幾本醫書收起,心中卻是疑惑,今日夫子走時對自己說的那番話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夫子平日喜愛蘭花,每日必給它養分修剪,於是臨走時沈嫿在花盆裡放了十兩銀子。
出門時回頭看向正在給孩子們上課的夫子,沈嫿心中突生不安,不知道是因為一直懸在上空的白鴉還是因為夫子今日的那句話,但無論如何有些事情她總歸要去做,走前她對著夫子的方向作了個揖。
醫館外的陸沉舟和衛拾柒來回踱步,他們來尋沈嫿敲了好一會兒門也不見有人開門。大中午的鬼市一個人影都沒有,也找不到人來問。
“他們鬼市的人大都要午後才出來,沈嫿昨天或許出去回來晚了,這會兒還在睡覺?”
衛拾柒自言自語道。
陸沉舟搖頭道:“她出門了。”
衛拾柒耷拉著腦袋:“你怎麼知道?”
“門前掃灑過。”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四天了,那些無頭屍的身份還是沒有弄清,頭也找不到,那個什麼幽冥閣也毫無線索。”
“去皇陵,看看周正那邊的盜洞進展如何了。”
陸沉舟和衛拾柒沒有尋到人也隻好返回,馬騎到半道上突然停了下來,像是被什麼東西驚到,兩匹馬不停的原地打轉,直到兩人被無情的甩下馬。然而馬兒並未停止,衝著前方瘋狂的跑去,直到沒了蹤影。
兩人被摔的不輕,臉上伴著吃痛的表情,無奈地看了看對方。
“這倆畜生今日是怎麼了?”
陸沉舟拍去身上的灰塵,仰頭看向上空。
“白色的烏鴉?”
衛拾柒也循著他的目光看去。
“我還頭一次見白色的烏鴉,這不祥啊!”
陸沉舟給他遞了個白眼:“你又知道。”
“祥不祥回頭你去問問李融,我就說方才馬為什麼驚了,原來是這些東西。”
陸沉舟看著飛過的白鴉,眉頭蹙的更深,近日來南京城連出怪事,上頭也在壓著趕緊破案,要不是自己曾經的老丈人是吏部侍郎,在朝中多少有些薄麵,否則他這清吏司主事的位置早就不保。想來自己也有半月沒有去拜訪這位老丈人,順便去打聽一下皇上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兩人沒了馬徒步到城內已經口乾舌燥,看到路旁的茶水鋪子,衛拾柒重重地坐到凳子上,揚聲道:“老板,兩碗茶,快點兒。”
然後帶著打趣的語氣拍了拍陸沉舟的肩膀:“行啊,陸兄,沒想到你也挺能走,這一個時辰的路乾下來你都不喊累。”
陸沉舟苦笑著:“不說不代表不累,我現在是真佩服那個沈嫿,她這一天天的靠著兩條腿在城內城外跑。”
“常年行走江湖的人腿腳自然要比我們輕快,他們也習慣了。”
“好巧啊,陸大人。”
一個嬌嫩的聲音傳來。
陸沉舟抬眼看去,來人雖帶著麵紗,但他從聲音和打扮辨出她正是天雲閣的嫣然。
“喲,這位是?”
衛拾柒憋著笑故意問道。
“天雲閣的嫣然姑娘。”
陸沉舟大方的介紹道。
嫣然眉目帶笑,向衛拾柒低頭垂首。
衛拾柒點頭回應。
嫣然見陸沉舟不語,便輕聲道:“既然兩位有事,那嫣然就不打擾了,有空來天雲閣聽曲子。”
嫣然走後,陸沉舟突然離開凳子追了上去,在嫣然耳旁道了幾句話,然後又回到茶水鋪。
衛拾柒調笑道:“眼光不錯。”
陸沉舟沒有理會他,付了茶水錢正準備起身,這也是趕巧,對麵來了個熟人。
“我正滿城的找你,你還有空在這喝茶。”
隻見欽天監李融一副緊張地模樣,拉著陸沉舟的胳膊說道。
李融發現旁邊還有人,於是問道:“這位?”
衛拾柒拱首:“錦衣衛百戶,衛拾柒。”
“要出大事了。”
李融捂著胸口深呼氣。
“又怎麼了?”
陸沉舟無奈道。
李融神情緊張,麵色慘淡:“我今早去了趟城外,看到了一群白鴉。你們可能不知道白鴉,甚至沒見過,這些東西的出現意味著是極不好的兆頭,特彆是見過的人會有血光之災。”
陸沉舟和衛拾柒都不明就裡。
衛拾柒歎氣道:“我們剛從城外回來,正好也看到了你說的白鴉。”
李融聽罷,雙手捶打著桌子:“完了,完了,看來這次真的要掉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