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聽見這些話渾身一顫,抬頭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朝著周圍看去,在西安府,百姓全都恨不得秦王死上一千遍,他哪能想得到,應天府的百姓竟會去為秦王說話!
他隻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不知道,也不懂得那些陰暗,卑鄙的謀劃,布局,隻以為是大家都誤會了自己。
於是拚命的想要去解釋: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額,秦王從來沒有喜歡過我的女兒,他隻是貪圖我女兒的美色而已!我們西安府,有好多人家的閨女都是被他禍害死的!我也不是為了訛詐補償,有沒有補償我已經不在乎了,我隻想為我那可憐的女兒和女婿報仇!”
話音一落,立刻有人嘲諷了起來。
“你女兒和女婿的死,根本就不是秦王的問題!”
“就是!秦王殿下的出發點是為了他們好,是他們兩個心理承受能力差,跑去自殺的。”
“聖人言,子不教父之過!在我看來,你女兒會自殺和你這個當爹的也有關係!”
“能不能不要這麼虛偽?秦王怎麼可能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人?那種人,會負荊請罪?”
“你讓我感覺惡心!”
“……”
“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啊!”
陳伯傻眼了,慌了,徹底亂了分寸。
拚了命的繼續去解釋。
可越說反駁的聲音就越大。
到後麵他的聲音完全被蓋住,委屈的老淚縱橫。
秦王見此,表麵上不動聲色,可心裡卻是竊喜。
自己那侄子的計策似乎也沒他想的那麼糟糕!
他做夢都想不到,老百姓的心居然會有向著自己的一天!
秦王壞,但是不傻,他馬上就開始趁熱打鐵,虛情假意地道:
“此事非陳伯之錯,乃本王之錯矣!諸位要罵就罵本王,莫要為難陳伯!”
話音一落,果不其然起了反效果。
街道上簇擁著的那些人,非但不罵秦王,反而誇起了他有蜀漢昭烈帝之遺風,仁德無雙。
然後罵陳伯罵的更狠了。
徐妙錦看到這裡忍不住顰眉,含怒道:
“這也太過分了!”
說罷,就欲走過去,為陳伯說上兩句話。
“且慢。”
朱棣拉住了她,輕輕搖了搖頭道:“關於秦王的這些謠言,短短半天時間就能傳的人儘皆知,背後多半有皇上的影子,你千萬彆意氣用事,做不該做的事。”
徐妙錦很聰明,立刻就明白了朱棣的言外之意,但還是不甘心地說:
“可是,什麼都不做的話,那個老人家也太可憐了。”
朱棣麵無表情道:
“你若是去幫他,會連累你兄長。”
“這……”
提起徐輝祖,徐妙錦的表情變得複雜了起來,眼中閃過了濃濃的無奈之色。
不過就在此時。
一道帶著些許慵懶的聲音忽地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錦繡丫頭,你看熱鬨怎麼不帶上我?喲,燕王殿下,您也在?哈哈,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我們還真是有緣呢,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是上天的安排?上天已經注定了,將來我會輔佐你成為大明的儲君。”
在短短的一秒鐘之內,朱棣的臉色從詫異變為了震驚接著又變成了驚恐。
他慌忙扭頭左右看,見沒有像是錦衣衛的人之後方才稍微鬆了口氣,怒道:
“本王對皇位沒有任何想法!李暄,你離本王遠一點,彆和本王套近乎!”
李暄沒理朱棣,有些驚訝地問:“錦繡,你和燕王殿下認識?”
徐妙錦愣了愣,馬上裝出一副震驚的表情:“大叔叔,您居然是燕王殿下?!”
朱棣表情有些怪異,他想起了徐妙錦對李暄隱瞞了身份,便沒有揭穿,謊稱自己是無意間碰見的徐妙錦。
李暄也沒有太在意,朱棣現在巴不得和自己撇清關係,哪會安排人到自己身邊來呢?
錦繡和朱棣肯定是沒什麼關係的。
“丫頭。”李暄一邊往前走,一邊交代:“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徐錦繡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李暄輕鬆的話語之中暗藏著的怒意,有些擔心的開口:
“公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暄打斷:
“星辰垂野知進退,山海入懷守方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有所為,有所不為也。”
“可是公子的傷……”
“皮外傷而已,不礙事。”
徐妙錦呆呆地看著李暄的背影,小聲嘀咕:
“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李暄了。
一個對自己那麼刻薄,吝嗇的人,卻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報答他人的恩情。
刻薄寡情,大義凜然,究竟哪一個是真正的李暄呢?
或者,二者兼有?可徐妙錦實在是難以想象,這兩種特質會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
“滾開。”
而此時,李暄一腳踹翻了一個擋在自己前麵,瘋狂咒罵陳伯的人,成為了無數人視線的焦點。
嘶——
真疼啊!
李暄有點痛苦地捂著傷口。
皮外傷,哪可能是皮外傷。
前不久他醒來,還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呢。
可還沒休息多久,就聽見隔壁的人說起了葉言的壞話。
李暄馬上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勁。
他出門,先後詢問了住在附近七八家人一些關於陳伯,葉言的問題,然後隱約猜到,這些謠言的背後多半有朱元璋的身影!
隨後,就在李暄苦思冥想朱元璋要做什麼的時候,秦王負荊請罪的事情就傳進了他的耳朵裡。
李暄年僅二十就能考上大明的進士,何等聰明?
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朱元璋想要做什麼,於是便強忍著錐心之痛趕了過來。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
此前,他對好兄弟葉言的事情已經釋懷了。
他一個小小的七品言官,哪可能殺得了秦王呢?
儘力而為,不留遺憾便是。
能讓秦王滾去鳳陽高牆受罰,在封建社會已經算是極為嚴重的處罰了。
但現在,已經熄滅了大半的殺心,再一次在李暄的胸中燃了起來!
在古代,有氣節的文人看的最重的便是自己的名聲!
於謙曾寫下《石灰吟》,詩曰: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白居易曾寫下《三年為刺史》,詩曰:此抵有千金,無乃傷清白!
屈原曾在《離騷》之中說: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
華夏曆史上下五千年,有多少人為了清白甘願以死明誌?
葉言為何而死?
亦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而死!
可朱元璋卻為了保住秦王那個畜生不如的玩意,去抹黑,去玷汙寧葉言看的比生命還要重的清白!這已經觸碰到了李暄的底線!葉言不僅是李暄在大明的知己,更是救命恩人!若是這都能忍,那李暄自己都得看不起自己。
所以李暄改變了想法。
無論付出何等代價,在死之前一定要把秦王送去見閻王!還葉言一個乾乾淨淨的身後名!
不僅如此。
如果可能的話,李暄還打算儘可能的去報複朱元璋!讓這個不可一世的帝王,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一點代價!
彆以為是皇帝,世間一切都會依你意願去營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