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在這個鬼地方了。
沒有任何奇跡會發生了。
這是高深腦海中的唯一念頭。
他很清楚,成為驅鬼人之後一般沒有什麼好下場。每一個驅鬼人,都會死於怪談事件。
但是高深從未想過,自己會死得如此窩囊。在這個鬼地方漂流幾百年,成為一具無名的遊屍。
他更加擔心的,是還在樓上的高淺和顧聞輕。
以高淺的性格,一定會等在原地,直到自己回去。
如果此刻她下樓來找自己,遇到紅衣櫃,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砰。
黑暗之中,高深不慎撞到了什麼圓滾滾的東西。
在這個充滿了垃圾和屍塊的黑暗空間,不時撞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很正常。
高深裸露在外的肌膚,明顯感受到,那個圓形的東西,有凸起的鼻梁,有深陷進去的嘴唇,還有稍軟的扇形組織,像是耳朵……
這是一顆已經風乾的人頭。
高深隨手抓住了它,不讓它在撞到自己之後,慢慢飄向遠去。
能夠進入這座紅衣櫃的,應該是什麼時代的驅鬼人,和自己一樣倒黴,直接被紅衣櫃吞噬了。
不知道這位驅鬼人,在這裡漂流了多久,才終於死去,徹底解脫。
就在高深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之間,那顆風乾的人頭緩緩張開嘴巴,口吐人言:
“呦,好久沒有看到有人進來了。
“你也這麼倒黴啊。”
聽到手中的風乾人頭忽然活了,高深嚇了一跳,幾乎將它脫手。
雖然他也算是接觸了無數怪談,經曆過各種光怪陸離的事情,但是被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這顆人頭……的主人,特麼的死了好幾年了吧。皮膚都沒有水分徹底乾癟了。
就連變成怪談,都嫌遲了。居然還活著。
“彆緊張,彆緊張。小夥子。
“我和你一樣,進入這座紅衣櫃的時候也是一個活人,隻不過中了某種特殊的詛咒,活又活不了,死又死不掉。才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
看到高深一個寒顫。那風乾人頭還挺善解人意,居然主動開口安慰其他來,
“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你們這些正常人類的,幾天沒有吃喝,就自然死亡了。放心,很快就解脫了,痛苦不了多久。
“而且,死在紅衣櫃之中,死後絕對不會變成怪談。真是令人眼紅。
“不像是我,不知道還要在這裡飄泊多少年。下一個進來之後,和我聊天的,不知道在幾年之後。”
真是夠會安慰人的。
這顆風乾人頭似乎也是這裡的“老住戶”了,高深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有能離開這裡的方法麼?”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但是已經無法收回了。
風乾人頭將下頷裂到最大,發出一串尖銳的爆鳴聲:
“哈哈,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要是有能夠離開的方法, 我還會在這個無邊無際的黑暗空間飄泊幾十……算了,這裡沒有時間概念,我也不知道具體飄了多久了。
“死了這條心吧。隻要進入了這裡,沒有任何出去的方法,無論是傳送陣,還是空間門,都會被絕對的封閉性隔絕。
“你不是第一個試圖問出出路的。在你之前,這裡進來過不少世界頂尖的驅鬼人,各展神通,用了許許多多我這輩子都想不到的奇妙方法。其中有幾個,我幾乎都要以為他們成功了。
“可是他們最後的結局,也是變成乾屍,不知道現在飄到哪裡去了。”
聽到風乾人頭的嘲諷打擊,高深心再次沉了下去。
這片黑暗空間,確實不好對付。
他暫時沒有找到任何思路,隻能隨便問那人頭幾個問題,稍微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你進入紅衣櫃之前,叫什麼。”
能夠進入這片黑暗空間的,都是一流驅鬼人。
畢竟,普通人類或者較弱的驅鬼人,直接被紅衣櫃中伸出的蒼白手臂撕碎了。都輪不到被放逐到這裡。
按照紅衣櫃款式的年代,高深估計,這位驅鬼人最早不超過清朝,有可能是民國時代的驅鬼人。
“咳咳咳,好漢不提當年勇。我的名字,說了你也大概從來沒有聽過。”
風乾人頭咳嗽了兩聲,有些裝腔作勢,
“我叫做黃淮。”
黃淮?
這個名字,高深確實聞所未聞。
看到高深的表情,風乾人頭有一些失望,他的內心,還是有一點希望被人認可的:
“算了,我就知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都‘死’在這裡這麼多年了,外人早把我遺忘了。
“異常生物對策科,大概率也已經滅亡了。更不可能有人會記得我。
“你們那個時代,沒有對策科的幫助,有沒有毀滅?還是說,人類文明新成立了對抗怪談的組織?”
聽到名為黃淮的風乾人頭的話語,高深再次一愣。
這顆漂浮在黑暗空間中的人頭,說出太多令自己驚訝的信息了。
他道:
“異常生物對策科……並沒有滅亡。
“人類對抗怪談的主力,仍然是他們。
“您,生前和對策科是什麼關係。又為什麼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樣,生不生死不死?”
在聽到,外麵的世界“異常生物對策科”沒有滅亡這一消息,高深抓著的人頭長長舒了一口氣。顯然,雙方都對對方給出的信息異常吃驚。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在昏暗之中,高深隱隱看到,風乾人頭的眼角有晶瑩淚痕。
“我說,你能不能彆像是提著塑料袋一樣抓著我?
“雖然我隻剩下一顆頭了,但是這樣真的很不尊重頭。”
在黃淮的抗議下,高深隻好抓著他後腦勺僅剩不多的頭發,讓雙方漂流的軌道同步。才不至於在這片黑暗空間失聯。
黃淮繼續說道:
“我是異常生物對策科,第六任部長,黃淮。
“說來也是慚愧,我可能是對策科曆史上最無能的部長之一。
“第三任部長王誌軍死後,整個對策科迎來了史無前例的混亂。‘人類清除計劃委員會’不斷對我們展開暗殺,各種a級彆、s級彆的怪談事件激增。我隻上任了不到短短三個月時間,就戰死。
“我的兩個前任,一個上任了四個月不到,另一個堅持了接近半年……所以,在後來人進入紅衣櫃之後,我才會問你,對策科滅亡了沒有。”
高深繼續追問道:
“您是為什麼會被困入這片黑暗空間,又是如何維持著現在這副樣子,仍然不死的?”
風乾人頭:
“之所以我怎麼樣都死不掉……是另一起怪談事件。
“那玩意叫做‘恐怖作家手’,它預言了一份死亡順序。我將會死在一個叫做羊枯的隊長之後,隻要那個羊枯在外麵不死,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死。
“哪怕隻剩下一個頭,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早知道,還不如直接死在這裡呢。”
羊枯,又是羊枯。
很明顯,在進入鐘樓交到林虹鹿手中的“恐怖作家手”,羊枯之前就使用過了,發現了其“必須按照死亡順序”的bug。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成功卡住了死神的bug。黃淮成了永生的另類受害者。
怖手,也一定設下了許多陷阱,想要殺死羊枯。隻不過羊枯實在是太牛b,到現在都賴著不死。羊枯不死,黃淮也不能死。
關於高深的第二個問題,黃淮繼續回答:
“我之所以會來到這裡麼……
“先是在處理一起怪談事件中,和埋伏的‘人類清除計劃委員會’中的十戒交手,身受重傷。在返回博物館地下十層的時候,受到了這座奇怪衣櫃的偷襲,被吞噬到了這裡。
“總共在任,沒超過三個月,是所有部長之中最短的。慚愧慚愧。”
沒想到,這一位,在黑暗空間中飄泊了這麼久,還是這麼樂觀。
要是換做其他人,說不定早就瘋掉了。
偷襲他的紅衣櫃……又是一個“死”在紅衣櫃之下的部長,好家夥,羊枯這是乾掉了對策科多少部長,才終於如願以償登基上位。
高深忍不住提醒他道:
“您有沒有懷疑過一件事情,當初王誌軍死的時候,處理的是紅衣櫃事件,唯一的幸存者就是羊枯。
“您作為第六任部長,同樣‘死’在紅衣櫃之中,身邊的隊長也是羊枯。這兩件事情,會不會有什麼巧合?”
能做到部長這個級彆的,沒有一個腦子蠢得。高深稍加暗示一下,相信黃淮很快就能明白兩件事情的關聯。
可是,黃淮接下去的一句話,再次讓高深處於大腦宕機狀態:
“你在說什麼,小夥子,我怎麼沒有聽懂。
“我開始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類,從外麵世界進來的……還是說,我在這裡一個人漂流了太久,都產生幻覺了?”
黃淮:
“王誌軍部長,當初在博物館——那件名字都不能提的事件之中,親自帶隊進入汙染區,結果全隊死於【多餘的人】事件。並且,他的老婆、孩子,也同時遭受到了怪談的汙染,一起死亡。
“我對這件事情記得非常清楚。因為當時作為隊長的我,和其他隊長第二批支援到,強行封閉了汙染源。
“我親眼看到了王誌軍的屍體……對策科高層死亡超過一半,這也導致了新生代徹底斷層。像是我這樣的膿包,也不得不坐上了部長的位置。
“你所說的——王誌軍死於紅衣櫃事件,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段往事存在過。
“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了解的這段曆史,我很懷疑,如果你不是我的幻覺,你的認知是不是被什麼怪談事件汙染了。”
黃淮口中的“曆史”,和怪談論壇王誌軍口中的“曆史”,在這一刻,出現了不可調和的重大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