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的轟鳴中，蘇硯的耳中突然響起血液流動的嗡鳴。
蓮燈碎片貼在掌心，熱度透過皮膚直灼神魂，那些被雨水衝刷的記憶碎片正從裂縫裡湧出來——父親倒在廢墟裡，胸口的血洞還在往外滲著暗紅，雨幕裡那個青袍身影的輪廓，此刻正與暗墟首領重疊。
“是你當年殺了我爹的人！“他的聲音發顫，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連蓮燈碎片邊緣都在掌心壓出紅痕。
“蘇硯！“
一道清冷卻帶著焦灼的女聲穿透喧囂。
林若璃不知何時閃到他身側，素白指尖捏著枚繪滿金紋的符紙，精準拍在他眉心。
鎮魂符的涼意順著天靈蓋往下淌，像一盆冰水澆滅了他眼底的血色。
她的另一隻手正快速結印，腕間銀鈴輕響，陣盤上的符文隨著指尖動作亮起橙紅火光——那是焚炎穀秘傳的破靈陣，專門用來切斷靈能轉化器的連接。
“彆讓仇恨模糊靈識。“她的聲音壓得極低，眼尾泛紅，顯然也在強撐，“暗墟的轉化儀式快完成了，你現在亂了道心，兩界都得陪葬。“
蘇硯渾身一震。
他能感覺到林若璃的指尖在微微發抖，那是她強行壓製靈力波動的結果——這個向來冷靜的煉丹師，此刻竟比他更害怕他失控。
“三息。“
機械統帥的聲音突然炸響。
那名始終端坐在懸浮智腦前的科技領袖，此刻額角掛著冷汗，指尖在全息屏上翻飛如蝶：“靈脈共鳴柱的能量轉化率已經92，最後一段通道閉合前必須切斷。
乾擾機隻能撐住三息，三息後“
話音未落，一道金光轟然炸開。
仙尊長老的萬劫神鐘懸在頭頂，鐘身震出層層漣漪，將撲上來的機械傀儡震得粉碎。
老人轉頭時，道袍被靈力撕出幾道口子，露出底下染血的中衣：“小友！“他的聲音如洪鐘，穿透所有噪音直灌蘇硯耳中，“去斷後！
這裡有我拖延！“
蘇硯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仙尊長老的右手正按在神鐘上，青筋暴起如虯結的樹根——那是在用本命靈力硬抗。
而長老身後，靈脈共鳴柱頂端的幽藍光團已經開始凝結，像一顆即將墜落的妖星。
“你的使命不是複仇。“仙尊長老的目光穿透血與火，直刺蘇硯心神，“是拯救。“
這句話像重錘砸在蘇硯心口。
他望著老人染血的道袍，忽然想起三日前在仙域見到的靈脈枯竭景象——那些曾經靈氣充沛的山穀如今寸草不生，孩童跪在乾裂的土地上哭著要水喝。
如果兩界徹底融合，末法紀元的科技會碾碎仙域最後的靈脈，而仙域的法則也會讓末法的芯片全部失效
蓮燈碎片在掌心燙得驚人。
蘇硯深吸一口氣，喉結滾動著咽下所有不甘，眼底翻湧的血色漸漸退去，隻剩漆黑如墨的冷靜。
他能感覺到靈脈共鳴柱的能量波動，像一根刺進兩界的毒針，而暗墟首領，正是握著這根毒針的手。
“鎖定核心靈核。“他低喝一聲，蓮燈碎片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兩界之力在他體內瘋狂流轉，末法紀元的芯片在識海深處亮起幽藍，太古仙域的靈脈在經脈裡翻湧成河——這是他第一次同時調動兩界靈力，劇痛從脊椎竄到天靈蓋，卻讓他的靈識前所未有的清晰。
暗墟首領的身影在他眼中突然變得透明。
那層籠罩周身的黑霧被靈力撕開，露出底下若隱若現的靈核，像一顆跳動的紫晶。
蘇硯的嘴角勾起一絲狠戾，腳尖點地騰空而起，腰間那柄一直未出鞘的青鋒劍突然嗡鳴——這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物，今日終於要飲仇人血。
“去死！“
劍鳴聲蓋過所有喧囂。
蘇硯的身影如金色流光，青鋒劍裹挾著兩界之力劈下。
暗墟首領顯然沒料到他能突破黑霧的乾擾，瞳孔驟縮間倉促抬手抵擋。
但這一劍太快、太狠，竟直接劈開了他的護體靈罩，黑袍被劍氣撕成碎片，露出底下的麵容。
蘇硯的動作在半空僵住。
那是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雲城仙修學院前院長，他的啟蒙恩師李無塵。
記憶如潮水倒灌。
十二歲那年，他跪在學院門口求收留，是李院長摸著他的頭說“這孩子根骨奇佳“；十六歲突破凝氣期時，是李院長親手遞來洗髓丹；二十歲他父母遇害後，是李院長抱著他在靈堂守了整夜，說“我定幫你查明真相“
可此刻，這張臉蒼白如紙，左臉爬滿青黑色的咒文，原本溫潤的雙眼泛著妖異的紫芒。
他望著蘇硯，喉間發出破碎的笑聲：“小硯你終究還是找到了。“
蘇硯的劍尖抵在他喉間，手卻在發抖。
青鋒劍的寒意透過皮膚傳來，卻比不過他此刻心底的冰。
他能感覺到，眼前的李無塵與記憶中的恩師，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強行剝離了——就像那些被改造成傀儡的同門，靈識被扭曲，隻剩下殘魂。
“老師“他的聲音發澀，“是你嗎？“
李無塵的紫眸突然閃過一絲清明。
他抬起手，緩緩撫上蘇硯持劍的手背。
那雙手冰涼，像是從冰棺裡剛拿出來的：“小硯跑“
話音未落，他的瞳孔重新被紫芒填滿，右手突然掐住蘇硯手腕，一股陰寒靈力順著皮膚鑽進來。
蘇硯吃痛，本能地抽手後退，卻見李無塵的黑袍下，露出腰間掛著的半塊蓮燈碎片——與他手中的那半塊，嚴絲合縫。
“原來“蘇硯的聲音發顫，“當年滅門案，蓮燈碎片“
“蘇硯！“林若璃的尖叫穿透戰場。
蘇硯猛地轉頭，正看見靈脈共鳴柱的光團已經凝結成實質，幽藍光芒中，兩界的空間開始扭曲。
機械統帥的乾擾機冒出濃煙，顯然已經過載。
仙尊長老的萬劫神鐘出現蛛網裂紋，老人咳著血，卻仍在硬撐。
再回頭時，李無塵已經重新裹上黑霧。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像是有兩個人在同時說話：“想知道真相？
那就來追我。“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消散在黑霧裡，隻留下半塊蓮燈碎片落在地上，泛著幽冷的光。
蘇硯望著碎片，又望著扭曲的空間，喉間像塞了團燒紅的鐵。
他彎腰撿起碎片，指尖觸到碎片上熟悉的紋路——那是恩師當年親手刻的“硯“字。
“蘇硯！“林若璃撲過來拉住他，“沒時間了！
靈脈共鳴柱要閉合了！“
蘇硯深吸一口氣，將碎片攥進掌心。
他望著林若璃染血的衣袖，望著機械統帥焦黑的指尖，望著仙尊長老搖搖欲墜的神鐘，最終將所有情緒壓進心底。
“走。“他的聲音恢複冷靜，卻帶著某種破釜沉舟的狠勁，“先斷了這該死的轉化儀式。
至於他“他望著黑霧消散的方向，眼底閃過冷光，“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林若璃盯著他的眼睛，突然露出個極淡的笑。
她抽出腰間的焚炎劍，遞給他：“用這把。
我的火，能燒穿任何靈能屏障。“
蘇硯接過劍，轉身時瞥見地上那半塊蓮燈碎片，在混戰的光影裡，碎片表麵突然浮現出一行小字——“小硯，若見此碑，速離雲城“。
那是恩師的字跡。
他的腳步頓了頓，最終將碎片收進儲物袋。
轉身時，靈力再次在體內翻湧，這一次，他的目標不是複仇，而是兩界的存亡。
而在戰場的陰影裡，一團黑霧緩緩凝聚。
李無塵的手撫上麵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望著蘇硯的背影，紫眸中的清明與混沌交替翻湧，最終低笑一聲，將麵罩緩緩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