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將至時分,朱媽媽來了世子院。
“今日是二公子第一天上值,侯爺和夫人在鬆鶴院設了宴,請世子和少夫人同去呢。”
玉蘭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地道;“喲,怎麼又勞煩您老過來了,不會又像上次那樣,什麼都準備好了,人也都到齊了,就等世子和少夫人了吧?”
玉蘭這話一說完,雲水暮山齊齊麵露欽佩。
以前這朱媽媽偶爾過來總是趾高氣昂的,裴景淮懶得計較,但雲水暮山心裡依然很不是滋味兒。
但是現在可好了,少夫人和玉蘭都是一點虧也不肯不吃的性子,如今朱媽媽來了世子院,也再不敢像以前一樣了。
朱媽媽訕笑著道:“玉蘭姑娘,你這是說的哪的話?二公子還沒下值回來呢,怎麼就光等世子和少夫人了?夫人也是看重世子和少夫人,這才叫我親自過來走一趟呢。”
實則是吳氏有意借這個機會好好刺激刺激裴景淮,又怕他像以前一樣避而不出,這才派了朱媽媽過來。
玉蘭冷哼一聲;“那你等著吧,我回去問問少夫人的意思。”
說完,玉蘭無視了朱媽媽的難看的臉色,轉身就走,連請朱媽媽歇歇腳的客套話也沒說。
玉蘭回了側院,替朱媽媽傳了話。
楚明昭驚訝道:“裴景川受罰的事情不是都傳開了嗎,咱們都知道了,那二位還能不知道?怎麼還有心思請咱們過去吃飯呢?”
她話音落下,裴景淮的臉色僵硬了一瞬。
……疏忽了。
“那誰知道呢,”玉蘭道,“現在朱媽媽都到門口了,少夫人,咱們去不去啊?”
楚明昭自然是想去的。
今晚上肯定有樂子看。
她看向裴景淮,明亮的眼睛裡閃著想要看熱鬨的光。
裴景淮忍不住勾了勾唇:“走吧。”
楚明昭笑了開,叫雲水暮山進來推著輪椅,一行人便往鬆鶴院而去了。
他們到的時候,楚明月已經在屋裡了,跟吳氏坐在一起說笑著,遠遠看去一副婆媳和睦的模樣。
見他們過來,楚明月朝二人點了點頭:“大哥,大嫂。”
楚明昭點頭回禮,隨即遠遠地對著宣平侯和吳氏屈了屈膝,而後直接跟裴景淮坐在了一起,壓根沒往吳氏跟前湊。
不過吳氏出動了朱媽媽才把二人叫過來,自然不肯看著二人躲清閒,便笑著道:“如今景川有了正經的差事,眼看著是要日日忙碌了,不像景淮,還有的是清閒日子。”
楚明月笑了兩聲,附和道:“可不是嗎,大哥這是天生的富貴命,什麼都不用自己來,自會有人把一切都送到大哥麵前!”
吳氏一聽這話就樂了。
她看著被困在輪椅上的裴景淮,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之色。
宣平侯也目光複雜地朝著裴景淮看了過去。
這是自己與發妻的長子,曾幾何時,這個孩子是自己的驕傲,但如今他廢了腿,待自己也遠遠不如之前那般親近了。
如今的裴景淮,真是不管從哪個方麵看,都遠遠比不上二郎了。
楚明昭正要開口,手卻被裴景淮按住。
他輕輕捏了兩下,朝她搖了搖頭。
這些話他早就已經聽習慣了,不願意自家夫人浪費精力為他辯駁,何況若是跟家裡的關係鬨得太僵,日後他若走了,自家夫人日後要如何在家中立足?
一時間,吳氏和楚明月言笑晏晏,越發顯得裴景淮和楚明昭沉默。
一行人就這麼在花廳裡坐了許久,直到天都黑透了,裴景川才回來。
奇怪的是,裴景川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邁個門檻都得咬著牙,活像是經曆了一番非人的摧殘似的。
“喲,咱們家的頂梁柱回來了!”吳氏沒注意到裴景川的異常,她心中大喜,起身就朝裴景川迎了過去,“景川,今日感覺如何?”
裴景川一聽這話,心裡壓了一整天的火就燒起來了。
“什麼怎麼樣,那中郎將公報私仇,罰我蹲了兩個時辰的馬步!連口喘氣的功夫也不給,直接把我趕去巡街了!這一天下來,我差點沒死在街上!”
他腿上本來就已經不剩什麼力氣了,還得親自去巡街,跟他一起去的人名為陪同,實則監視,非要他一步一步走完那些大街,所以他耽誤到了現在才回來!
一聽他這話,楚明月心裡咯噔一下。
她今天不是讓裴景川去結交中郎將嗎,這怎麼上去就把人給得罪了,還挨了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明月心裡疑惑,也就直接問出來了。
裴景川不耐煩地道:“我如何能知道他發什麼瘋!我一早去拜會,他卻態度倨傲不肯理我,還叫我滾!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宣平侯和吳氏麵麵相覷,都無奈地歎了口氣。
裴景川被人如此對待,說到底還是侯府沒落的緣故,他家若是如日中天,一個小小的中郎將而已,哪敢這麼對待裴景川?
宣平侯在裴景川肩上拍了兩下:“好了,那畢竟是你的上峰,以後見了人家還是客氣一點吧。”
裴景川心中煩躁不堪,不由看向楚明月:“你看你給我找的是什麼差事,辛苦就算了,上峰還是這樣的人!如今我奉著聖旨過去,走也走不得,以後的日子叫我怎麼過?!”
吳氏最是看不得裴景川受委屈,當下也順著裴景川的意思道:“明月,你也真是的,既然救了小郡主一命,怎麼就不知道換個好一點的差使回來?你看把景川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楚明月臉色一白。
這意思,都是怪她不好了?
一瞬間,楚明月隻覺得自己仿佛又被冰冷徹骨的湖水淹沒,那股寒涼無孔不入,順著她的骨頭縫往心裡鑽。
楚明月張嘴想要解釋,但是吳氏和裴景川已經雙雙移開了目光不再看她,顯然,沒人想聽她的解釋。
“景川,你今天真是受苦了,快,咱們入席!”
吳氏心疼地扶著裴景川往飯桌走,楚明昭看了楚明月一眼便收回目光,推著裴景淮也去了飯桌。
在這兒等了這麼久,她也餓了呢。
倒是宣平侯落後了幾步,看了一眼臉色煞白的兒媳,重重地歎了口氣,卻什麼也沒說,也抬步離開。
一時間,除了楚明月,眾人都已經落了座。
楚明月還沒回過神來,裴景川不耐煩地開了口:“還愣著乾什麼,叫我們都等你一個人不成嗎!”
楚明月身子微微一顫,隨即木然地邁開了腿,坐在了裴景川身邊。
“動筷吧。”
宣平侯話音還沒落,吳氏就已經把肉菜一股腦地都放到了裴景川麵前:“景川,好孩子,你實在是受苦了,快快多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