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楚明昭不滿地看著跟自己說話都能走神的裴景淮。
裴景淮收回目光,眼中哪裡還有半分寒意,儘是無奈:“聽見了,一會兒回去就讓雲水把人叫過來。”
“這還差不多。”
“大嫂,你怎能這麼跟我大哥說話啊,我大哥雖然殘了腿,但到底也是個男人,你這麼欺負他不好吧?”一道聲音響起,楚明昭轉頭一看,原來是裴景川和楚明月正朝他們走過來。
裴景川手裡還舉著聖旨,笑得一臉得意,楚明月在他身邊,也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楚明昭唇角勾起:“恭喜你啊,二弟。”
裴景川得意一笑:“大嫂客氣了。”
說完,裴景川掃了裴景淮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大哥放心,如今我既然已經得了官身,一定會好好乾,不辜負陛下所托,日後也一定能扛起侯府,大哥你就放心吧。”
你就放心地去吧。
在場的沒一個蠢人,如何聽不出他未說出口的惡意。
楚明昭臉上笑意不變:“依我看啊,二弟此生最大的造化就是娶了明月為妻,我記得尋常權貴子弟要進金吾衛,事先也得通過一番考校才行,而且未必能有六品,但咱們二弟命好啊,自己什麼力氣都不用出,隻靠著明月就能得六品的官職,隻怕京城裡有不少人都在暗中羨慕二弟的福氣吧!”
她這一番話說完,楚明月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朝裴景川看了過去。
“夫君……”
楚明月下意識地去捉裴景川的衣袖,卻被他無情甩開。
楚明月暗暗咬了咬牙。
這幾天她也想明白了,裴景川畢竟是個男子,最是要強,對於靠著她才得來官職的這件事肯定覺得彆扭,所以這幾天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哄著他,沒想到今天一個照麵,楚明昭竟然張口就直戳裴景川的要害!
裴景川果然是惱了,竟一句話也不再說,轉身就走了。
楚明月咬了咬牙,轉過頭不甘示弱地道:“大哥才是呢,要不是娶了我大姐姐,隻怕現在還在世子院龜縮不出吧!大哥才是要對我大姐姐好點才是啊!”
“嗯,”裴景淮麵上帶笑,“我也覺得能娶昭昭為妻,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楚明月:……
她也甩袖走了。
看著那夫妻二人一前一後離開的背影,楚明昭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一巴掌拍在了裴景淮肩上:“真是沒看出來,你也挺會氣人的嘛!”
裴景淮無奈。
他隻是說出了自己心裡的實話而已。
但顯然自家夫人不這麼想,她這會兒隻顧催著趕緊回世子院。
雖然裴景淮也不知道自家夫人找木工師傅要乾什麼,不過還是叫雲水儘快把人帶了過來。
很快,之前給裴景淮做輪椅的木工鋪的掌櫃就來了。
“小的給世子、世子妃請安。”
“快坐吧,玉蘭,上茶。”
周掌櫃依言坐下,靜等著楚明昭開口。
“這次請掌櫃過來,是想問問掌櫃能不能做一輛馬車。”
楚明昭這話一出,眾人齊齊愣住了。
雲水猶豫片刻,還是道:“少夫人,世子不是有馬車嗎?”
“那輛馬車中看不中用,坐著還不夠憋屈的,再說了,抬上抬下多嚇人呐,”楚明昭道,“所以我想著,新的馬車從後頭開個門,最好再配上木板搭成緩坡,這樣一來就不用大費周章地抬來抬去了。”
每一次大費周章,都會為裴景淮引來他不想要的注視,所以,雖然裴景淮不愛出門,但楚明昭覺得還是有備無患比較好。
聽著楚明昭的話,雲水暮山對視一眼,眼中光彩大盛。
他們之前竟然全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還得是少夫人啊!
周掌櫃下意識地去看裴景淮,但見他隻顧看楚明昭,便知道該聽誰的了:“少夫人思慮如此周全,小的心裡已經有數了,小的這就回去畫個草圖給少夫人過目,如果順利的話,這個月內就能做出來。”
“那太好了,”楚明昭笑著道,“還有世子的輪椅,這不是馬上天氣熱了嗎,你看看能不能換成更輕薄透氣的材料,最好多做幾個。”
不知怎的,她說完這番話以後,周掌櫃眼眶通紅,眼裡竟然還有淚光閃爍:“小的這就回去研究!”
楚明昭愣住。
她這些要求很過分嗎?竟然都把人給難為哭了?
楚明昭眼一閉心一橫:“給你加錢!”
聽見這句話,玉蘭麵上毫無波動,心裡的算盤已經飛快地打了起來。
“不!”周掌櫃豁然起身,“不要錢,小的免費給您做!少夫人您放心,小的一定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來!”
說完,周掌櫃生怕楚明昭非要給他塞錢一樣,拱了拱手轉身就大步離開了。
裴景淮抬了抬下巴,雲水連忙追了上去。
楚明昭看著二人的身影消失,才收回了目光,欲言又止地看向裴景淮。
她直覺這位掌櫃的身份不簡單,但……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問一句。
“是我母親留下的人。”裴景淮道。
楚明昭“哦”了一聲,便移開了目光。
——
皇宮,禦書房。
殿中一片靜謐,處處都充斥著龍涎香獨特的香氣。
傳旨太監弓身行入,對著那道坐在龍案之後的玄色身影行了一禮:“陛下。”
“嗯,怎麼這麼慢?”這道聲音低沉渾厚,猶如古鐘。
“陛下恕罪,實在是那宣平侯府關係複雜,奴婢這才耽誤了點功夫。”
“哦?”皇帝來了興致,連手裡的奏章也不看了,“你且說說。”
皇帝年過五十,兩鬢斑白,不過他眼神明亮,顯然精神極好。
傳旨太監便將宣平侯府的事情一一說來。
皇帝聽後半晌沒有說話,傳旨太監大著膽子抬頭看去。
這位人間帝王素來喜怒不形於色,傳旨太監還是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這般複雜的神色——
像是慍怒,又像是遺憾,似乎又有什麼彆的情緒。
傳旨太監心中暗驚,連忙不著痕跡地低下了頭。
又靜了半晌,皇帝幽幽地歎了口氣:“那孩子自然是機靈的,畢竟是……她的女兒。”
傳旨太監心中疑惑,卻仍順著皇帝的意思道:“是,世子妃機敏伶俐,今日若不是世子妃,隻怕奴婢也要被那位侯夫人蒙蔽了去。”
皇帝笑了笑,擺手叫他下去了。
傳旨太監退出禦書房,還是一臉的納悶。
一直貼身伺候皇帝的德善見了,便招手叫他過去:“這是怎麼了?”
“德善公公。”傳旨太監朝他拱了拱手,將方才禦書房的事跟他說了。
結果一說完,便見德善也是一臉唏噓。
傳旨太監更納悶了:“德善公公,怎麼您也——”
德善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看在咱們多年交情的份兒上,我囑咐你一句,以後但凡是跟宣平侯府,尤其是跟那位世子妃有關係的事兒,你可得多上點心,咱們陛下……”
說著說著,德善的聲音低了下去,傳旨太監的眼睛卻緩緩瞪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