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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誰上就誰上,不想開組會?那想不想答辯?想不想畢業?都不想那你們還上個屁的研究生?!”
晚上11:20,晚歸的李行簡邊走邊開視頻會議,把電話那端的幾個混子學生罵得狗血淋頭,一絲情麵不留:
“泉大今天來的那些夏令營學生,跟你們同專業,哪個不是優中選優的尖子?人家還是本科生,你們覺得自己比得過?”
她走到公寓樓下,舉著手機抬頭看了眼漆黑的樓道,心裡把不乾實事的狗比物業問候了一遍,繼續勒緊手底下學生們的後頸皮——
“將來甭管找工作還是讀博,你們覺得你們跟人家比有競爭力嗎?將來推到社會上,準備去給他們當墊腳石當炮灰嗎?!信不信我現找個本科生寫出來的東西都比你們強!盲審不過,居然連改都不改,怎麼想的?明天早上,所有人全部給我過一遍!”
“再過不了,行,那也彆等著我罵了,你們也甭跟我犟,這不,一參加夏令營的學妹就跟我住一起呢,趕明兒我給人家帶過去,當著麵你們拚一篇緒論,讓你們看看自己以後的競爭對手都什麼水平,一個兩個還坐井觀天,自我麻痹呢!”
在對麵的噤若寒蟬中,李行簡滿腦門官司地切了會議,又開始聯係那群學生們的大導,眉頭很緊地敲著手機屏幕,忽然——
視線角落晃過一片明黃。
她轉頭望過去的時候臉色還不太好看,在見到一輛與這小區檔次格格不入的黑色跑車時,不由得奇怪地多看了兩眼。
哢噠。
車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在深夜裡輕而短。
李行簡站在原地,擰眉疑惑又防範地看著從車裡走出來的男人——
他穿著看起來就質地不凡的襯衣長褲,身量挺拔修勻,二十來歲的年紀。
那張臉李行簡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了,隻覺得對方走近時像撲麵而來一股清冷的雪汽,李行簡不是顏控,也覺得這人長得好看,水墨畫似的孤矜迷人。
李行簡見他走過來,注意到對方領口裡那根她莫名認為應該係得嚴謹禁欲的灰紋領帶,卻似乎被人扣著帶結扯動過,與他本人的氣場不大服帖……
她開始自我懷疑為什麼自己認為那根領帶應該係得一絲不苟?
不由得多看了對方兩眼,好像這個麵無表情的男人天然就會給初見的人留下一套合理合規的程序化印象,她多了一絲警惕:“你誰?”
“你好。”
男人差不多和她同時開口,在李行簡審視的目光中介紹:“我是祈夏的朋友。”
李行簡懷疑更甚,對方似乎看出她的疑慮,沒有解釋,隻是目光上移落在四樓那方黑色的窗口,眼睛裡有種流動的東西,像一碗濃稠的粥。
——他遞出手裡的提袋。
還真有一份粥。
“祈夏今晚不小心喝醉了。”
麵對李行簡時,這個人並沒有展露出一如往常的疏離緘默,他嗓音沉穩有禮,甚至帶著謙遜的風度與姿態:“我剛才離開前——”
他又望向那隻窗口,“燈還是亮著的。”
李行簡隨著他的目光朝樓上看去,那是花祈夏的臥室,就聽見男人繼續輕聲道:“可以麻煩你,將這份粥帶給她嗎,她晚上沒吃什麼,可能會引發胃食管反流症。”
李行簡:“……”
懷疑的神情轉而複雜起來,她看著眼前神色認真的男人,忍不住問:“你……真是她朋友?”
說完她越過對方去看那輛不知道在這裡停了多久的車。
男人垂眸,落在手背一道黑紅的蚊子血擦痕上,繼而抬起眼睛語氣如常:“嗯。”
“你怎麼知道她在哪個屋?”
“我送她上的樓。”
李行簡歪頭:“沒進屋?”
謝共秋眼眸平波無瀾,搖頭:“沒有。”那個睡意昏沉把洋牡丹塞到他手裡,自己踩著夜色上了樓。
“她睡著了怎麼辦?”
“那就讓她睡吧。”
“行吧。”李行簡接過他手裡的提袋,問他:“你叫什麼?”
“謝共秋。”
謝共秋道了謝,他身後的黑色車子被殘星點染,宛如夜色裡的鋼甲守衛,上麵薄薄地覆了一層水霧,連同他額頭前的幾縷黑發也依稀泛潮,倒像是汗水濕了又乾似的。
他又說:“謝謝。”
李行簡將人上下打量一番,謝共秋靜靜站在原地接受她的審視,她把提袋換到另一隻手上,感受到裡麵的分量,不由得低頭一看,“兩份?”
謝共秋淡然地頷首:“多謝。”
“……”
李行簡沒控製住發出一聲納罕的笑,看這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表麵慢慢剝出“瑕疵”的玉雕擺件,“你倒是挺會做人的。”
謝共秋不語。
李行簡轉身朝樓道裡走去,走出去兩步後扭頭,見男人已經轉身回了車邊,開口喊住他,問:“哎,你準備在這裡待多久?”
謝共秋的襯衫袖子推到小臂中段,他雖然挺拔得立在車旁,卻無端被黑色的光影堆積出一股頹廢而儒雅的味道,仿佛剛經過一場不怎麼出彩的爭鬥,在初夏的燥夜裡舔舐狼狽的傷口——
他手背上確實有慘淡的血跡。
不過那好像是……一隻蚊子?
對方沒有給出確切答案,李行簡也沒工夫追問,等她爬上樓掏出公寓鑰匙時,才驀然想起來一句,忘了問那人的——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認識祈夏的?
要說和祈夏的朋友見過麵,好像也隻有啤酒節見過的那個大高個。
李行簡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岔子。
難道當時……
那個人也在?
……
【……i thk that's the urose of higher education,and that's why we are all here,to be able to thk for……】
花祈夏從床上醒來前,腦海中率先被喚醒的是她準備很多遍的口語問答,她本能地先摸手機,半睜開眼看見明晃晃的“6”以後,又兀自掙紮了一會兒,才困頓地爬起來。
“坑死人了……”
頭疼。
雖說花祈夏從不覺得自己酒量好,但起碼啤酒還能喝上幾罐,喝完斷了片,倒頭就能睡著。
萬萬沒想到李彧那坑人的白酒喝下去,居然比上次啤酒節醉得還快還厲害。
零星的記憶在還沒清醒的大腦裡“呲呲”接電,花祈夏打著哈欠爬起來,伸懶腰的動作忽然一頓——
“刺拉拉”幾張片段從腦海中閃過,她遲鈍地眨了下眼。
昨天……
謝共秋來了。
她拽著被子不大舒服地重新躺回去,閉上眼蹙眉努力回憶昨晚發生了什麼,如同她努力回憶那段沒有儘頭與目的地,忘記了結局的公交車……
啪。
房間外傳來雞蛋在油鍋裡炸開的脆響。
啪……
啪?
砰!!
突然一個翻身坐起,花祈夏難以置信地緩緩睜大眼——
她昨天,好像把謝共秋給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