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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盛高大的棕櫚樹一望無邊,如一排忠誠聳立的守衛環護著身後鬱鬱蔥蔥的山頭,平直寬闊的白灰色道路隨著綠地蜿蜒而上,越過棕櫚樹叢依稀望得到緩坡上無垠的高爾夫球場和圓木圍欄裡漫步的白馬。
八個人的車轉過一道平整的彎,三紮黑白鐵藝的大門緩緩開啟,聞人清和向他們介紹道:“用過午餐後我們可以先修整,各位請隨意選擇房間,泳池、藏書室和內外球場都是開放的,諸位自便。”
“哥!”
看著滿載著文藝複興氣息的五層古堡式灰磚主建築,花祈夏興奮得話都不會說了,“你看你看,城堡誒!是城堡!你看見了嗎看見了嗎!”
盛修默默看著“咣咣”拍在自己大腿上的巴掌,嘴角抽了抽:“我52的視力,還沒老花。”接著又淡淡瞥向謙和微笑的聞人清和,“……”
在晨曦下越發瑩綠透亮的綠地中對稱鑲嵌著四方不規則無邊泳池,藍寶石般的水浪熠熠生輝。
周圍粗枝延伸的高壯雪鬆鋪開一片涼蔭,反而將泳池旁的陽傘與躺椅襯得多此一舉了。
嘩啦!
一道矯健優美的身影從水池中突然閃出。
花祈夏隻覺得眼前一亮,滿頭金白色卷發的外國男人高高仰起身體,在陽光下帶落滿身璀璨的水花,挺闊飽滿的肌肉驕矜地舒展開來,鋒韌緊致的鯊魚肌從花祈夏視線中一閃而過——
她的頭立刻被盛修轉了過來,餘光隻劃過那人倒三角的背影,一道刻於脊柱溝壑中的陰影沒入腰際黑色的褲線中。
黎勝南要蒸發了:“嗚嗚嗚嗚嗚。”
盛修扳過花祈夏的臉,氣得腦仁生疼:“不許看!”
唰!
車窗的遮光簾被人降了下來,花祈夏疑惑地彆開眼去看自己那側的按鍵,又轉回來與她哥眨巴眨巴對視:“?”
後排,燕度不知道什麼時候悠悠轉醒,抬手扯起眼罩斜搭在額頭上,他一隻手掌心朝上擱在膝蓋邊,自上而下眯著眼猶如一隻泛懶的花豹,“看來有人先到了。”
聞人清和輕笑:“希望大家可以像hadrian一樣,賓至如歸。”
盛修:“確定不是喧賓奪主?”
“我發現最近文學功底長進的人不止燕度一個。”
聞人清和抬手示意司機停車,盛修也放開了已經滿臉粗線的自家妹妹,後者搓搓發酸的腮幫子,鄙棄地:“你不懂得欣賞美的事物。”
“你欣賞欣賞我就夠了。”盛修率先起身,拿過花祈夏的書包單肩搭著,“走了。”
坐在後麵的謝共秋右手從窗下自動按鍵上移開,也安靜地站了起來,經過花祈夏時耳尖輕動,對方與黎勝南討論hadrian新發色的聲音飄入耳朵裡,男人唇線抿得更平。
等花祈夏回過頭來想和他打招呼時,發現人已經默默下車,走向了噴泉點綴的入口長廊。
紋路古舊的灰磚外瀑布似的掛滿了粉紫色薔薇,藤蔓鋪就七八米長的花簾,從漆黑的鐵藝窗欄傾斜而下,石階盤旋的高聳塔樓做了現代化的簡約處理,中段樓體完全鏤空,上下接壤處如斷裂的岩石。
——靄灰色的全景玻璃吸納了外界所有的陽光,仿佛一段被惡龍尾翼撞斷的殘垣,修補後成為懸崖上的印記。
花祈夏已經“哇”累了,跟在她哥後麵,一路走一路把所有的屋脊上的鍍金風標與遠處的玻璃溫室收入眼底,小小聲:“哥,你有城堡嗎。”
“我有漢堡。”盛修從她書包裡掏出漢堡軟糖,“吃嗎。”
“這明明是我的。”花祈夏這麼說著,還是接過來撕開了塑料包裝。
除非這棟建築裡藏著登基王座,否則花祈夏已經完全可以自力更生想象到光影交疊的壁爐與地毯、滿牆中世紀油畫,精致雕花的銀器和藏滿酒桶的地下酒窖了。
她目前更關心另一個問題:“這麼大的地方,找信封不是大海撈針?!”
燕度也有一個問題,他單手拉著行李箱,看向端著果汁朝他們走過來的人:“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hadrian抽掉了脖子上的毛巾,隨手攏住身上的浴袍,多日不見,他依然矜持逍遙得像一隻雪白的孔雀,穿著拖鞋越過草地,顯然,這樣的場地令王子先生如魚得水。
“早上好,朋友們。”
花祈夏偷偷問黎勝南:“學姐,他知道陳聆楓學姐惹上麻煩的事嗎。”
黎勝南搖了搖頭:“不要告訴他哦夏夏,不然麻煩才是真的要來了。”
“嗯。”
花祈夏目光從那一片奪目張揚的金白色發絲挪開,看著慵懶地晃著玻璃杯在他們前麵引路的hadrian,心裡劃過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沉悶,不知是為陳聆楓還是為hadrian
建築內部的布局與裝潢和花祈夏的想象類似,但聞人清和本身是一個追求極簡主義的人,所以舍棄了精致奢華的裝飾,一切古董、雕塑和樓梯都在新古典主義的規整下融合了藍白相間的現代風格,采光與透視效果更佳。
大麵積的窗景將溫暖的陽光收攏,照在每個人的臉上,他們的行李箱滾過繪滿騎士與駿馬的拱廊,瞧見花祈夏眼裡的驚豔,盛修視線斜向聞人清和:“賣嗎。”
聞人清和笑了:“如果真的有人燒了這裡,我會考慮把它低價出售。”
接著他繼續道——
“今天天氣不錯,我想大家會更想在外麵用餐,所以讓人準備了炭火和烤架,不過餐廳也有其他菜品,任各位選擇。”
花祈夏覺得聞人清和簡直貼心到極致了,除了城堡莊園這一大殺器外,這個人一直以來展現出的周到、謙遜和紳士風度更是令人無話可說。
——就像現在,他脫去西裝,隻穿了一件灰格紋馬甲,在華麗遊繞的雕花拱廊下,光影在那隻黑藍寶石的領帶夾上躍動,連舉手投足時臂彎牽帶起的布料褶皺都沉澱著穩重與風華。
“完美……”花祈夏禁不住輕聲感慨,除了陳聆楓學姐,聞人清和或許是她見過任何方麵都無可挑剔的人。
“大家覺得呢。”陳聆楓問。
盛修:“下了幾天的雨,難得是個晴天,我覺得在外麵吃挺好的。”
黎勝南:“對啊對啊,哇,我,我們可以一起燒烤誒。”她對所有沒有嘗試過的事物都很感興趣,“那我也站外麵吃!”
陳聆楓看向其他幾個人,謝共秋視線落在點頭的花祈夏臉上,接著也低聲“嗯”表示同意。
而喬星燦一路以來都安靜得仿佛與眾人格格不入,陳聆楓又問了兩聲,他才如夢初醒般,遲鈍點頭,餘光卻悄悄看向花祈夏,“我沒意見。”
“嗯哼。”
hadrian斜倚在雕琢精致的巴洛克螺旋樓梯上,大理石壘砌的“藤蔓”蜿蜒盤旋而上,頂部透光的巨幕《神佑的寓言》傾瀉下壯麗斑斕的彩色光束,將白發白衣的異國男人渲染成透明而夢幻的畫中一員。【注】
他端莊地伸出一隻手掌按在雕花凸起的扶手上,睥睨著階下:“我希望沒有胡椒與醬油在你烤肉先生的調料瓶裡。”
燕度腦門子上的筋蹦了蹦:“他在說啥?”
“可能——”聞人先生笑了聲,“怕我家廚師的調料裡有醬油和胡椒,hadrian,這是你的忌口?”
聽見這話,花祈夏轉頭小聲問黎勝南:“我記得……當時吃火鍋的時候他連蘸料都呼嚕光了?”
耳尖敏銳捕捉到她的聲音,台階上的男人眯起寶藍色的眼眸看過來,半路被謝共秋與盛修冰冷冷的兩雙眼睛攔截。
hadrian眸中轉而玩味,從容不迫地接納了那些警惕——
直到餘光掃見一雙陰鬱幽深的眼睛,直直盯著自己,hadrian眉梢才極緩慢地抬起來,對那個蒼白年輕的少年露出一個詢問的神情。
燕度伸了個懶腰,“哢吧”按動睡了一路僵硬的脖子:“叫廚師幫忙多沒意思,我來。”這樣的事沒人比他更得心應手。
他漆黑鋒利的眼眸一一掠過眾人,最後目光在花祈夏臉上一觸而分,朗聲地:“要不要嘗嘗我的手藝。”
於是聞人清和安排人將準備好的燒烤設備與原材料搬到了城堡後鬆林裡的平坦綠地上,橢圓形的草地泳池被茂密的樹蔭遮住了大半,周圍除了陣陣鬆濤聲帶來遠處馬場的嘶鳴。
除了要先洗澡的hadrian,其他人都聚集到了草地上,燕度則要跟著廚師去廚房看看食材。
黎勝南拉上陳聆楓一起去看林子對麵帶噴泉的玻璃花房,據聞人清和說裡麵還有一座小型的動物園,有貓鼬和鱷魚,還有一間蝴蝶溫室。
“夏夏,你要來嗎。”
“你們先去,我一會兒就過去!”
花祈夏拿起手機拍拍,將一些照片發給了白鷗,她對枝繁葉茂的鬆樹林更感興趣,幾隻叫不出名字的鳥兒在棕色樹杈上鳴叫,由淺綠轉為濃綠的樹林深處點綴著光斑,好似能通往另一個未知的童話世界。
“苞苞,不要走太遠了。”正在幫忙搬烤架的盛修見她一個人朝林子裡走去,抬高兩分聲音喊她。
“知道了。”花祈夏邁出去的腳步又收回來,她繞到一棵三人摟抱粗的大鬆樹下,低壓垂墜的第一層樹乾幾乎落到地上,上麵是層層疊疊交織的枝杈,平直粗壯,每根都足有兩拃粗。
花祈夏仰著頭看了好一會兒,身後傳來穩健的腳步聲。
“聞人先生?”
“嗯。”聞人清和順著她的目光朝上看,又落回花祈夏臉上:“想爬爬看嗎。”
花祈夏覺得這些人一個兩個的讀心技能都逆天了。
“我就是想想,哈哈。”她不好意思地撓頭,這樹簡直太好爬了,比她家那棵她和盛修從小爬到大的楓楊樹還好爬,花祈夏剛才差點兒就蠢蠢欲動。
“你怎麼知道……”
聞人清和在靜謐濃綠的樹蔭下微微揚起唇角:“買下這裡的時候,我就看中了這棵樹,當時我也有過爬上去坐在樹乾上看風景的想法。”
他眼中閃過與他身份不大相符的狡黠,溫文爾雅的男人對花祈夏回憶道:“不過可惜那時我是18歲而不是8歲,一行人陪同,實在不好意思做出這樣的事。”
18歲的花祈夏:“……你是說……你18歲就買下了這座莊……園?”
聞人清和一愣,旋即彎起眼睛:“是我表述有誤,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爬,可以試試。”
花祈夏心裡癢癢,抬頭用手掌遮在眉毛上,仰視著被樹乾切割細碎的天空,“你們不會把信封藏在這上麵吧?”
“信封的藏匿地點是由我公司的員工提前安排的。”聞人清和說,“我也不知道他們藏在了哪裡,不過——我想應該不會在樹上。”
花祈夏心說那也沒準,萬一他家打工人們就想看老板爬樹呢,不過她也沒把自己的胡思亂想說出來,笑了兩聲,“我還是不爬了,待會兒下不來還得麻煩消防員。”
再說,當著一眾霸總王子爬樹,她不要麵子的啊。
“祈夏!”
泳池邊傳來燕度的喊聲,猿背蜂腰的男人脫了外套,隻穿了件純黑色的背心,陽光下愈深的肌肉好似被曬透了般,他嘴裡哼著首不知名的小曲,邊哼邊給尖銳的鐵簽子串肉,塊塊切得粗獷,連著筋被他兩三下插好,還滴著血,那叫一個荷爾蒙爆棚,那叫一個野蠻性感,那叫一個有範!
至於有的是什麼範……
花祈夏覺得,他用炭再擦兩道黑胡子就真的能去夜市擺攤……
果然,在周邊環境要素豐富到一定閾值時,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舒適區。
“祈夏!”燕度騰出一隻手朝她揮了揮,引來周圍三人淡漠的視線,他眼睛黑亮亮,眸底日照充足:“要不要來看螃蟹,從廚房搬過來的,超大個!”
那花祈夏必須得看看,立刻朝他招手:“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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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神佑的寓言》皮埃特羅·達·科爾托納在1633年1639年創作的巴洛克風格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