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公交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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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閃一——閃亮——亮晶晶,滿、滿——哈哈不行不行,我找不到調了。”

花祈夏生疏地撥動尤克裡裡的弦,到最後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來,“我真的不太會彈,學長,還是你來吧。”

他們走出了沙灘,夜越深越有接連不斷的人朝這裡走來,瘋狂的音樂和絢爛的彩燈逐漸從身後退去,海風卻撲上來。

燕度手指勾著外套,搭在肩頭,他一步一步踩著軟沙,速度很慢但步伐很大地跟在花祈夏身後。

兩個人來到剛剛停留的石墩前,花祈夏簡單撣去上麵薄薄的細沙,和燕度一左一右坐了下來,她伸直自己的兩條腿,看見牛仔褲破洞處掛著的彩帶,晃晃,將它晃下去。

遠處舞台上傳來李行簡男友的歌聲,韻律溫柔但聽不清歌詞。

“是什麼歌?”

燕度手肘搭在大腿上,向前躬身抬手撥去頭頂的泡沫,他靜靜辨彆了一下那首曲子,眼底有笑但沒說話。

花祈夏也隻是隨口一問,她閉上眼用力吸了口鹹腥濕涼的空氣。

滿腔隨音樂跳動的血液和亢奮的大腦慢慢平息下來,而啤酒與歡呼聲依然在身體裡發酵,她用力仰著頭看漆黑的夜幕,半晌,開口:“學長,你剛才簡直太太太厲害了。”

燕度接過她手中的尤克裡裡,笑道:“是嗎。”

“是!”花祈夏倏地低下頭,毫不保留地誇他,“太燃了!”

燕度低低地笑。

他臉上沒有被酒精侵染的痕跡,不僅清醒,而且摘去了剛剛在舞台下和人群中毫不收斂的鋒厲與野性,整個人在海風中釋放出靜水流深的柔和。

他們對麵一家一家海鮮餐館燈火通明,有的桌子直接擺到了路邊,空氣裡彌漫著燒烤的孜然香,路口深處的圍牆上,依稀可見隨風飄蕩的花枝。

燕度問花祈夏餓不餓,對方搖頭,又隨手撥了下琴弦,於是燕度唇角上揚:“那要不要去抓螃蟹?”

“螃蟹?”花祈夏眸光雪亮:“在哪裡?”

燕度直起身:“靠近港口那邊的淺水灘,我昨天聽客戶說那裡晚上經常有漁民抓沙蟹。”他問:“想去嗎祈夏?我騎車帶你去怎麼樣。”

花祈夏指了指放在兩人中間的兩罐啤酒,那是他們從沙灘酒吧車前離開時,裁判追出來塞到他們手裡的,“學長,你剛喝完酒哦。”

燕度也反應過來,後知後覺撓撓頭氣笑道:“嘖,我給忘了。”

青春洋溢的氛圍太有感染力,令人陶醉其中,花祈夏也是剛剛才想到:“學長,那你待會兒怎麼回去?”

“沒事,有人來接我。”

燕度和花祈夏都沒有把“不能去抓螃蟹”當做一件很遺憾的事,隨性提起,隨緣放下。

海風輕柔,音樂歡快,他們似乎在這熱鬨的狂歡中默契地融化掉了一部分理智,像融化在啤酒中的泡沫一樣,隨性、肆意,悠閒地允許一切發生。

花祈夏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裡,該做什麼,但她也不想動,頭腦放空,久久,忽然聽見燕度輕輕喊她,“祈夏。”

“嗯?”

“你彆不開心。”

花祈夏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她今天又笑又尖叫嗓子都快啞了,“我很開心啊。”

“嗯。”燕度黑睫眨動,褪掉手上的熒光手環,沒頭沒尾地低聲說了句她沒聽清的話。

滴滴!

一陣嘈雜的鳴笛驚擾街道。

又是那輛橫衝直撞的老舊公交車,在他們麵前刹停時蕩起熟悉的沙石。

“嘩啦!”打開的車門,放掉最後一波來參加啤酒節的乘客,人們魚貫而出,後麵依然是那位挎小包的乘務員,扒著車門,衝花祈夏和燕度喊:“走不走?走不走?”

花祈夏又問:“去哪裡。”

售票員又嘰哩哇啦報出一個地點,花祈夏轉頭問燕度:“學長,你聽懂了嗎。”

燕度笑了聲搖頭,“沒聽懂。”然而他垂眸看著花祈夏,問,“你想去嗎。”

花祈夏的心,是在這一刻熱烈起來的。

她聽見自己問燕度的聲音,甚至在那瞬間直接喊了燕度的名字,心裡的話交融在來爾複往的風中:“燕度,不知道目的地,也可以去麼……?”

燕度站起來,率先踏上了那輛鏽跡斑斑的公交車,他的手把在欄杆上,白色短袖勾勒出緊密流暢的肌肉線條,花祈夏望見他回過頭,爽朗無謂地:“去了就知道了,不怕,我們一起去看看。”

於是花祈夏站起來,抱著啤酒和尤克裡裡,踏上了那輛不知道駛向何方的舊車。

車裡的塑料座椅幾乎褪成白色,欄杆與扶手被經年累月的手掌摩擦包了漿,在慘淡孱弱的燈光下呈現出啞光的質地來。

燕度和花祈夏走向最後一排,他在車輛發動時虛虛扶了一下花祈夏,“小心”,但沒有和她緊挨坐在一起,而是把那兩聽啤酒和尤克裡裡、熒光棒一起放在了中間座椅上。

花祈夏推開車窗,落滿灰塵與毛絮的黑橡膠條“滋啦啦”脆響,刮擦聲刺耳,甫一開窗,外麵新鮮清涼的空氣就一股腦湧了進來。

路邊吃燒烤的客人和餐館飛速在窗子裡倒退,燕度見花祈夏在沉思,笑著說,“祈夏你彆擔心,大不了我們中途下車再沿著路走回來就行了,在海邊散散步也不錯,還可以吹海風。”

“嗯嗯。”

花祈夏不擔心,她心中翻山越嶺,在公交車駛入黑暗靜謐的夜裡時,她似乎也走過了身上一座無形的山,在低度酒水的撫慰下,花祈夏醉了。

她最後的印象停留在那仿佛永遠不停歇的引擎和刹車聲裡,好像有人在她耳邊彈起那把尤克裡裡。

舞台下她沒聽清的那首歌,在夢裡有人壓著嗓子低吟淺唱——

【你是如此的難以忘記,

浮浮沉沉的在我心裡,

你的笑容你的一動一舉,

都是我所有記憶

……】

前麵的乘務員坐在了司機身邊,兩人應該是夫妻,言語間都是明早市場的菜價和回娘家的輪渡表,但這不是燕度最後的記憶。

他放下尤克裡裡,也和花祈夏一樣,趴在前座靠背上,他手臂環在座椅上,側頭枕著小臂,靜靜看女孩小憩的麵龐。

過了片刻,又坐起來,從口袋裡摸出一黑一白兩枚手環。

黑色的戴在了自己手上,燕度重新趴下來,左手拿著那枚白色的,隔空比在她低垂的手腕上,但這依然不是燕度最後的記憶——

他舍不得睡,又不能醉過去,因為等這輛環島觀光公交回到原點時,他還要輕輕叫醒女孩,說,“祈夏,醒醒,我們到了。”

——

【1】:《你是如此難以忘記》梁朝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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