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j市上午陽光正盛。
花祈夏坐在果茶店的落地窗邊,看著馬路對麵排隊進博物館的遊客,喝一口果茶百思不得其解。
“學長,咱到底要不要給謝學長和燕學長他們帶果茶,感覺他倆剛才想喝又不想喝的。”
喬星燦正在瀏覽她的簡曆和個人陳述,聞言笑了聲,“彆管他們。”無聊的吃醋而已。
他們選的這家店麵積不大,不過大多數來買果茶的都是在附近遊玩,或者剛從博物館裡出來的年輕人,很多都是打包帶走的,留在店裡的隻有喬星燦和花祈夏一桌。
不遠處的收銀台人來人往,點單的喊聲夾雜著電子喊號音,喧嘩且繁忙。
喬星燦今天換了個克萊因藍的棒球帽,上身簡單寬大的字母印花t恤,襯得那張年輕俊朗的臉越發白淨。
如果換做是聞人清和或者hadrian,他們一定不會選擇這樣的地方,不過花祈夏卻覺得喬星燦和這裡氛圍融合很好,和其他顧客一樣,都是青春洋溢的學生。
他在花祈夏的個人陳述裡加了幾條批注,然後停止了敲擊鍵盤的動作。
“學長,你覺得怎麼樣。”
喬星燦點頭肯定:“很不錯,不過,祈夏,我沒能從你的陳述裡看見‘熱愛’。”
“……”花祈夏聽見他的話,慢慢搖搖頭,“學長,牛啊。”
她確實還沒選定最感興趣的研究方向,但沒想到喬星燦居然這麼快就看出來了。
花祈夏挑著杯子裡的檸檬籽:“我覺得自己還在一種‘都可以’的狀態,找不到激情。”
以前初高中的時候,她的激情來源於學習本身,為的是看”考個好大學”,“學個好專業”。
可現在這些原本具體、現在卻已顯得空泛的目標,已經不足以繼續支撐她前進了,花祈夏知道自己需要的是更明確的目標和熱愛。
說到這裡,她就忍不住問喬星燦:“學長,你是怎麼一直保持對舞蹈的激情的?”
“哈哈,一直保持也談不上。”
喬星燦喝了口果茶,花祈夏第一次發現對方的唇角似乎天然帶著上揚的弧度,即使是思考時,神情也像在微笑似的,親和力洋溢。
總讓花祈夏想起以前她家巷子裡,那幾個一到夏天就用涼水澆濕頭發,邊嗦冰棍邊騎著單車比賽的小孩。
不過喬星燦眉眼間已經清晰可見從少年朝男人過渡的痕跡,五官與臉廓趨於立體,又不顯得過於鋒利,青澀與力量共存。
他放下杯子,眨眼:“激情是一瞬間的東西,不要將這種瞬時情感當做決定人生的籌碼,如果你想在專業道路上走得更遠,需要的是腳踏實地的熱愛。”
“你看哈——”喬星燦將椅子朝前送了一下,手臂搭在桌麵上,他把杯子裡的吸管拿出來,在紙巾上滴下一顆水珠,立刻洇成圓圓的一點。
“這是你的‘激情’。”
他指著那顆水印,接著如法炮製在後麵又點了兩滴。
最後用吸管尖一劃,一條細直的水線連接起三個點:“第二個是‘熱愛’,最後才是你的‘人生選擇’,從一到二是很難的,等有了熱愛,接下來的路即使更難走,你都不會輕易放棄了。”
花祈夏怔然看著緩慢擴大的深色印記,若有所思。
見她在細斟他的話,喬星燦笑著安慰她道,“不要著急呀祈夏,偷偷告訴你,第一個過程雖然容易糾結,但其實也很有趣,就像大學生盼畢業一樣,很多人不知道其實大學才是最無憂的時光。”
花祈夏指著“熱愛”那顆水印後麵灰白的線,“學長,你說接下來的路更難,那你現在這個階段,也會有搞不定的時候嗎。”
“當然了。”
喬星燦一隻手撐在下巴,每根睫毛都被陽光染成金色,“我現在就在為人物揣摩發愁呢。”
說著他捋了把微卷的發絲,攤開乾乾淨淨的掌心,假裝苦惱:“看,頭發都愁掉了。”
花祈夏被逗樂了,順手把紙巾疊起來,“就是你昨天說的《白蛇》?”
喬星燦:“對。”
白蛇初化形,對人世萬物好奇、懵懂。
最重要的是——乾淨。
不被世間情愛玷汙的靈動,和驚心動魄的乾淨。
喬星燦收回手,看見透明杯壁上自己的倒影,“還記得‘kytb’嗎,‘kill your
other’,要揣摩誰,就要模仿誰、捕捉對方神態,最後變成他。”
“融合傳統的芭蕾和西方表演形式不同,注重表意表象,就像山水畫一樣,我老師以前做首席的時候,為了排一出《鷹人》,她去北邊境和當地養鷹人同吃同住了七個月,就為了模仿他們的一切神態行動。”
這幾乎是所有傳統意象舞劇的必經之路。
可惜,喬星燦現在找不到、也沒辦法找到他將要揣摩的角色。
花祈夏:“所以……學長,你演誰?”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一道年輕的女聲插入。
花祈夏回神,看見兩個古風裝扮的女孩拿著手機靠近了他們。
其中一個女孩眉心點了紅色花鈿,衫裙搖曳,她小心地打斷了花祈夏和喬星燦,目光在兩個人身上落了一圈,又猶豫著轉頭跟自己的同伴小聲低語,踟躕不前。
“有事嗎?”花祈夏疑惑。
喬星燦視線也從桌上移開,朝上望去看向兩個女孩。
後者在他望過來時明顯緊張了一下,花祈夏捕捉到對方眼中晶亮的小火花,立刻明白過來,吃瓜雷達瞬間動了。
條件反射想要嗑瓜子,又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被吃的那個——
果斷看向喬星燦,眯眼:啊哈,原來是你小子在“招蜂引蝶”。
“那個,我就是想問一下——”
喬星燦神情平靜,令女孩更加緊張。
她猶豫回頭,在同伴的鼓勵眼神下,再次走上前兩步,終於花祈夏見她下定決心似的,一抓手機,“問——沒,沒事!就問問古風拍照要不要了解一下!”
花祈夏:“?”
女孩身後的同伴瞬間笑得臉疼,趕緊上前拉過她,“彆瞎掰啦你!我都說人家是一對兒啦!快走快走,實在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
“對不起對不起。”女孩自己也是臉漲紅,看著花祈夏和喬星燦桌子上的各種資料和紙筆,連聲道歉,“我就是在外麵看見,還,還以為你們隻是學生和補課老師,所以才——對不起!”
“嗯?”花祈夏看看手裡的文件夾,手裡的筆指了指桌麵,“我倆不像來補課的?”
這配置,就差給喬導師整一副眼鏡了。
她這麼一問,女孩和同伴反而露出了不確定的表情,疑惑的眼神再次在兩人身上遊移,“你們兩個,不是情侶嗎。”
喬星燦也笑著看向花祈夏,似乎也好奇她會怎麼回答。
花祈夏眼皮子一跳,總覺得這一幕怎麼好像很熟悉。
在哪兒上演過似的。
她當時怎麼答的來著?
“這個。”花祈夏卡殼,試探開口:“算……是同事?啊不,同學同學。”
“這樣啊……”女孩和同伴好像她瞬息萬變的稱呼搞淩亂了,旁邊喬星燦無奈笑了聲,對兩人說:“我們不是一對。”
花祈夏咬住吸管跟著點頭。
喬星燦:“是我還在追她。”
噗。
花祈夏剛吸進去的茶差點兒又吐回去。
剛燃起希望準備重新掏出手機的女孩默默把手機再次收了回去,“啊……原來是這樣呀。”
喬星燦彎起眼睛:“嗯。”
花祈夏心情複雜,到底是混藝術界的,編劇本能力比她高得不是一星半點。
“既然這樣,那,那個,祝你加油!你們真的很般配。”女孩連忙拉著同伴離開,還不忘對花祈夏和喬星燦打氣:“要99哦~”
兩個人說完飛速跑出了果茶店。
花祈夏等她們走遠了,立馬丟掉吸管,手不小心碰到杯子,碰得冰塊叮當響,“學長,拿我當擋箭牌是要收費的哈。”
喬星燦笑著說了聲“抱歉”,把他圈畫好的導師篩選名單遞給花祈夏:“這個做賠禮可以嗎。”
“可以!”花祈夏立馬“唰啦”抽過來。
打開一看,發現喬星燦按照她的個人陳述和能力,與所有導師研究方向做了匹配,已經篩掉了一部分人,使她選擇壓力驟降大半。
花祈夏邊翻看邊嘴角壓都壓不住,餘光瞥見外麵燦爛的陽光下,年輕的男生女生來來往往,那兩個女孩也跑進了人群中,頓覺今天真是個談談戀愛交交友的黃道吉日。
也不知道那博物館佛塔有沒有求簽的。
她要去求個簽看看自己60歲之前能不能脫單。
順便給她哥買個姻緣牌掛塔上。
“祈夏,”喬星燦見她沉思狀,“是哪裡不滿意嗎。”
“沒有沒有。”花祈夏把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喬星燦說了,對方笑起來燦然明朗,說:“怎麼不給自己買一個。”
“買啊。”花祈夏說,“當然買,我得買個求財的。”
反正錢這東西她哥已經不缺了,不需要求,她比較需要。
看著女孩望向窗外懶洋洋曬太陽的樣子,喬星燦眼眸微動,緩柔的嗓音裡摻雜著一絲好奇:“祈夏,你就沒有想過,在這——”
“什麼?”
花祈夏聽見他聲音忽然側頭,喬星燦猝不及防撞上她那雙被陽光洗涮金亮的眼睛。
懵懂,純粹。
不摻雜與人的愛欲情戀。
乾淨,一眼看見底的乾淨。
“……”
花祈夏疑惑:“學長,你剛才說想什麼?”
喬星燦眼睛虛起極細微的弧度,他笑起來,“……沒什麼。”
男人笑眼燦爛,同樣折射陽光的瞳孔底部漫溢出一絲泛著幽光的漣漪。
誰說,他找不到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