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聞人先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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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附屬醫院的餐廳設在頂樓。

儘管隻有零星幾位客人來用餐,前台護士還是會認真記錄下每個客人的需求,並按照他們所在病房的親友病情,配置相應的營養餐。

護士給剛離開的幾個客人下了單,視線無意識瞟向靠窗的位置——

那裡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看樣子是來探訪朋友的。

能上到這一層用餐的都不是普通人,尤其那位身著西裝,長相偏於傳統東方麵容的英俊男人,剛才訂餐時請她送四份餐到樓下a3區,開口溫和有禮,他旁邊那個學生模樣的女生也很有禮貌,多點了一份慕斯蛋糕,還笑盈盈跟她說“謝謝”。

“慕斯蛋糕是給勝南點的嗎。”

“對,不過我倆可以分著吃。”花祈夏“誒”了一聲,疑惑,“不過,為什麼是四份餐?”

她麵前的牛排被她叉了個豁口,其實花祈夏本人更喜歡吃傳統的中式菜,不過顯然,這樣的餐廳並沒有把她這種“普羅大眾”的口味包含在內。

在各種牛排意麵蘑菇湯的菜單上,花祈夏愣是沒找到一個用筷子的。

好在她也不是太餓。

燕度吃不了的水果剛才幾乎都進了她和黎勝南的肚子。

聞人清和回了兩份郵件,將手機倒扣放在右手邊,“剛才收到消息,喬星燦也在這裡,他稍後會上來。”

“喬學長?”

“嗯,他不小心弄傷了手,現在在三樓換藥。”

舞者的手是他們講述舞蹈生命時不可或缺的部分,花祈夏有些奇怪喬星燦怎麼會受傷,畢竟在花祈夏覺醒後的認知中,喬星燦這樣的舞蹈天才,謹慎地珍視他自己身體的每一處血肉。

“嚴重嗎?”

“應該不嚴重。”聞人清和說,“待會兒就知道了。”

花祈夏想了一下等會兒回病房即將看見的畫麵——

一個臥床不起的燕度,一個剛退高燒的謝冰山,再加一個傷了手的喬星燦。

“……”

這年頭,霸總都流行組團拚醫保麼。

“祈夏。”聞人清和放下刀叉,十指交叉,那雙洞悉人心的眼睛看著花祈夏,“我想你不止想知道喬星燦的事。”

“……嗯。”

花祈夏其實並不是非常擅長與這樣睿智卻體貼的高位者相處。

因為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她總覺得在這樣的人麵前,自己就像一隻幼稚的鬆鼠,連腮幫子裡塞了幾顆鬆果都會被對方一眼看穿。

——除非她能像陳聆楓學姐那樣,擁有足夠強大成熟的力量,和對方勢均力敵。

不過很顯然,她現在還沒有。

聞人清和很耐心地在等待花祈夏的詢問,但後者認為對方或許已經猜到了她想問什麼。

“聞人先生,”花祈夏放下了手裡的叉子,視線裡是盤中半塊翠綠的西藍花,“你知不知道,我哥他——都做了什麼。”

第一句話說出來,後麵的問題似乎就更連貫地脫口而出了。

“他一年都沒有回家,改了名字,換了身份,可是現在居然又能在家裡長住——而且他瘦了那麼多。”

花祈夏腦海中浮現出盛修明明憔悴還要對她笑的表情,感覺心口堵脹,話也沾了些急切,“我想知道他是怎麼回來的。”

聞人清和沒有對花祈夏的問題顯出詫異,他看著滿臉寫滿擔憂的女孩,“他沒有告訴你嗎。”

花祈夏搖了搖頭。

她家院子估計風水不好,專產倔驢。

產一送一。

“很抱歉,祈夏。”聞人清和沉吟片刻,開口,“如果這是盛修的決定,我也無權替他告訴你。”

花祈夏聽到他的話,心裡竟也沒有太大的失落,這個回答在她的預料之中,但是聞人清和的話中也透露出了一個信息。

那就是盛修真的做了什麼。

他付出了一定的代價,才換回一個回家的機會。

窗外的陽光轉到了最刺眼的角度,有護士過來將百褶簾全部拉下了,餐桌上頃刻布滿舒適的淺影。

“祈夏,我明白為什麼你會選擇向我尋求答案,但是,既然盛修已經做出了決定,我想——”

聞人清和斟酌道:“我想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你的家人一起享用這個結果不是麼,請原諒我用了‘享用’這個詞,我隻是一下子想不到更恰當的詞彙。”

花祈夏輕輕歎氣,“我理解你的意思。”

對方是想告訴她,既然不能乾涉和更改盛修的決定,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儘情接受它。

聞人清和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還記得我們在彆墅那場對話嗎。”

“嗯。”

“或許在盛修心裡,你和你的父母是他目前最堅定的選擇,誠然他舍棄了一些東西,但你覺得,他將來再回憶起時會後悔嗎。”

花祈夏陷入了沉思。

聞人清和看著眼前的年輕女生,對方在認真揣摩他的話,她盤子裡的番茄被挑出來撥在一邊,現在那個銀色的叉子正輕輕戳在上麵,烤焦的皮被戳掉了,露出裡麵水紅色的纖維。

他不急著等待對方的回答,聞人清和低頭將牛排切成適合的大小,遞一塊入口,花祈夏盤子裡的番茄皮終於被扒光了,她抬起頭,“那我再問一個問題,可以嗎。”

“當然。”

花祈夏的表情是聞人清和沒有見過的認真,認真之下是隱忍的擔憂,“他這麼做,會不會讓自己受傷。”

聞人清和迎上女孩熱切的目光,稍稍愣了愣,隨後放下了手裡的刀叉,笑道,“如果你說的是身體上的話,不會。”

花祈夏得到了答案,低頭有些鬱悶地戳著番茄,小聲自語,“那就是精神上會……”

對麵的男人似乎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工作,總是會有些壓力的。”

聞人清和沒有嘗過“犧牲”的滋味。

即使那家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全息遊戲公司,聞人清和也沒有把那些叫衰和抗議放在眼裡,這幾乎是他掌權以來唯一遇見的“小麻煩”。

這在他看來甚至連坎坷都算不上,因為以他的手段和眼光,聞人清和無比清楚地知道,這家子公司將來會爆發出撼動這片商海的潛能,屆時無人再敢質疑他的決定。

所以,他並不能理解盛修的決定——

分明已經穩操勝券的繼承人位置,被再一次擺回風起雲湧的棋盤上,業界都在明裡暗裡嘲諷盛家那個認回來沒多久的兒子是個蠢貨。

為了一紙對賭協議居然把實控人職務交回,自己退回打理家族信托的邊緣位置從零打拚。

在聞人清和縱橫商海多年積累的認知裡,這是幾乎是一步爛得不能再爛的棋,即使將來功成險勝,他也會落下“走眼”的名聲,畢竟沒有人會放著直取國王的捷徑不走,繞到棋盤外緣從頭開始,高風險,零回報。

如果做出這個決定的人是聞人清和,他會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失敗者,這幾乎是聞人清和無法接受的敗筆。

“祈夏?”

聞人清和注意到女生將頭壓得很低,似乎是在哭,他難得麵對這樣的局麵,如果對方真的哭出來,他會覺得有些棘手,“你還好嗎。”

“還好。”

萬幸她沒有哭,聞人清和心裡鬆了口氣。

花祈夏舒了口氣抬起頭,看見花祈夏明澈如常的眼睛,聞人清和倒有些訝然。

很奇妙的是,這在他看來完全無法忍受的事,這個剛滿18歲的女孩,似乎接受良好,她居然就很從容地麵對了,甚至笑了出來。

而他認為無關緊要的精力損耗,對方卻顯得嚴陣以待,不想讓它出現在盛修身上。

“不對,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花祈夏放下刀叉站了起來,“謝謝你,聞人先生。”

她沒有吃飽,但現在她不想再坐在這裡了,花祈夏第一次體會到,她哥小時候去給自己開家長會,被老師當眾表揚後,急著飛奔回家把她抱起來轉圈的感覺。

被窗簾遮擋的陽光依舊是熾熱的,她按了按發燙的脖頸,笑著對聞人清和說——

“不過你說的對,‘享用’這個詞,我覺得確實不恰當。”

在聞人清和微訝的眼神中,花祈夏彎起眼睛,“我哥已經回來了,我們能給他的,或許不多,但是——”她想了想,“用你們商業上的話,是叫梭哈吧……”[注]

“我們會把能給予他的,全部給他,愛,快樂,關心,不留任何餘量地全部投入,不圖回報,甚至不圖他成功與失敗,或許在你們的領域,有人把我哥看作藍海,但在我這裡,他隻是我哥而已。”

那句曾為花祈夏撥開迷霧的話現在被對方還了回來——

“先生,真的很抱歉,我想先回去了。”

她狡黠地眨眼,眼底沒有彆的情緒,隻有飽滿的穩定和清澈,她說,“希望慕斯蛋糕還有的剩。”

花祈夏離開了,她離開的步伐有力而急切,她迫切地想見一見盛修。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聞人清和愣了愣,隨即若有所思。

他應當是工作太累了,居然有極短的一個瞬間質疑自己剛剛的看法,看著麵前精致的牛排被切成大小一致的塊,聞人清和重新拿起銀刀,逆著牛肉的紋理切下雜亂的兩刀。

好像意識到自己乾了件很幼稚的事,男人喉間溢出一聲低笑。

——

【注】:“梭哈”金融上的梭哈是指在一個商業決策中,決策者選擇采取一種高風險的策略,將自己賬戶中的資金全部投出,不留任何餘量。(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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