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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共秋是紅桃7。
他把紙牌從手中亮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不約而同一靜。
不算詫異,隻是大家都有些沒想到,原來這位仿佛一直都遊離在眾人之外的謝大冰山也會“不幸”被國王抽到,冰山忽然就多了些食人間煙火的鮮活。
喬星燦“啊”了一聲:“原來共秋是七號。”
謝共秋白皙冷清的麵容沒什麼變化,他沉默了一段時間,淺色的眼眸靜靜盯著那張色調分明的紅桃7。
聞人清和見狀笑著說:“共秋不會也沒有預期對象吧。”
花祈夏尷尬挪眼。
謝共秋仍舊看著那張牌,陳聆楓:“如果不方便說的話也沒事。”
燕度哼笑,伸手一彈,手指掀飛了蓋在古典杯上的紙牌:“那就喝。”
彆墅的恒溫空調總給人以舒適清涼的體感,冷氣消解了晚餐在胃裡消化產生的灼熱,花祈夏聽著耳邊悠悠揚揚的粵語歌,忽然覺得就這樣靜靜等待的閒暇也很舒爽愜意。
她虛了虛眼睛,心裡估計在外人麵前從不展露真實情欲的謝冰山應該是不會回答了。
畢竟這樣高冷厭世的男主愛起人來如暴雪呼嘯,他的愛欲冰封萬裡,真正走進他心裡的人才有可能見到冰山下滾熱的熔岩。
對待其他人,都是極端的冷漠。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謝共秋伸手去拿那古典杯的動作似乎也很凝滯,他隻是手指輕輕動了動,像是在猶豫。
然而下一秒,那雙琉璃質的淺色眼睛就朝花祈夏的方向看了過來——
清醒的,沒有一絲猶豫,依舊緘靜。
花祈夏猝然被這樣冷漠的眼神看得不安。
電視裡的粵語老歌被男歌手醇厚綿長的嗓音輕輕吟唱著,貼在地麵流淌,好像看透了花祈夏的心緒,歌聲惆悵又柔情,裹挾著撫慰人心的潮濕,讓花祈夏心裡的不安慢慢被撫慰熨平。
【情緣如霧散,
戀愛多變幻
無情夜冷風,
吹散熱情夢
懷人空悲歎,
悵惘心冷淡
……】
謝共秋在看花祈夏。
燕度促狹的嘴角一點一點、緩緩落了下去。
緊接著所有人都聽見謝共秋沒有起伏的聲線:“你。”
誰?
花祈夏下意識順著他的視線往自己的兩邊去看,發現白鷗依舊安安靜靜的不說話,而黎勝南則臉蛋通紅地揪著花祈夏的袖子,眼裡湧動的情緒說不上是激動還是……同情。
花祈夏想再去看陳聆楓,可在中途目光與盛修碰撞,後者的表情已經冷了,他隻是淡淡看了花祈夏一眼,接著側過頭,麵無表情地盯住了謝共秋。
然而謝共秋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沉靜的目光看著花祈夏,像是一個直白明了的答案。
“你。”謝共秋又重複了一遍。
你。
謝共秋說的是……
在猛然意識到對方說的“你”是指自己之後,花祈夏埋在長絨地毯裡的腳趾倏地抓緊了。
她詫異地抬頭和這個人對視,鼻息收緊,花祈夏下意識想躲避,餘光猝然瞥見燕度手背上蜿蜒的青筋。
——花祈夏不知道,他們怎麼都不說話了。
聞人清和與喬星燦都露出訝異的表情。
另一邊沙發上的hadrian玩味地歪了歪頭,像個興致盎然的旁觀者般欣賞著這一幕,他的左手拋著一顆小青檸,忽上,忽下。
花祈夏的心跳也忽上,忽下。
謝共秋還在看她。
花祈夏第一次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直視過謝共秋的臉。
這主要是因為他們相識以來,謝冰山就沒怎麼和她交流過,而花祈夏每每也隻能看見謝共秋冷淡的側顏。
他們唯一的交談簡短到隻有“謝謝”兩個字,還隻是因為花祈夏剛剛在上樓時隨手幫他扶了一下行李箱。
想到這裡,花祈夏沉默回望過去。
在這些人中,花祈夏一直認為喬星燦的臉最偏向於少年感的俊秀。
現在才發現,原來仔細看的話,謝共秋的眉眼甚至比白鷗還像水墨畫,五官黑白分明,能從中隱隱窺見那被冰雪覆蓋的清冷少年的模樣。
他的眉毛和眼睫都漆黑得深刻,鼻梁高挺,唇色淡白,叫人時常會覺得他是不是失了血,可謝共秋的麵容卻並不憔悴,反而如在白紙上潑墨的雪夜銀月圖,乾淨、寂然、自若。
——叫人想起隆冬鬆林裡綿密的雪,和樹梢上懸掛的夜空。
啊,又詩情畫意了,花祈夏感慨自己時刻硬核的專業素養。
盛修喉嚨裡壓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氣音。
黎勝南手指藏在袖子裡,偷偷戳花祈夏的後腰叫她給點兒反應。
花祈夏……
花祈夏的第一反應是,自己是謝共秋用來掩蓋真實愛欲的一個借口。
畢竟,在場所有的女生參與者中:把控力強大如陳聆楓,才華驚豔如白鷗,智商超絕如黎勝南……這裡任何一個優秀的女孩似乎都比她值得被關注、被吸引。
這並不是花祈夏妄自菲薄,更不是自輕自卑,她隻是很坦然地承認這個事實而已。
作為一個理性的覺醒旁觀者,她恰巧正在尋找自己的價值與定位,恰巧又剛剛與聞人清和進行了一番交談,在這種心理下,謝共秋的回答讓她產生了一種很微妙又奇異的感覺。
就好像鬥地主的時候明明可以靠雙鬼王炸直接控場,結果對家偏偏不走尋常路丟出了自己這個無關痛癢的雞肋三帶一。
——這哪是國王遊戲,分明就是鬥地主。
花祈夏單純的好奇謝共秋選擇自己的原因。
是要把陳聆楓這個王炸藏在最後?還是隨便說說隻想儘快結束遊戲?
畢竟謝共秋看起來對這個遊戲沒什麼興趣的樣子。
“……”
花祈夏忽然意識到自己盯著謝共秋的時間太久了,可是周圍也沒有響起類似於起哄、感慨、笑聲等等之類緩和氣氛的聲音
——叫花祈夏不明白該做出什麼樣的回應。
哢噠。
燕度又開了一罐啤酒,指腹被金屬拉環硌得發白。
作為這一輪遊戲的“國王”,這個人提出的問題已經叫花祈夏在短短幾分鐘裡兩次不知所措了——
於是花祈夏完全下意識地去看燕度。
燕度不笑的時候,整個人是凶悍凜然的,但是他此時笑得很失實,叫人看一眼更頭皮緊繃,單眼皮的眼尾上挑,幾道硬朗的折痕在眼梢鋪陳出一種鏽跡斑斑的鋒芒來。
不像是在為自己提出的問題而欣喜或懊悔,反倒像是故作漫不經心似的,啤酒打開也沒有喝,隻是放在手邊,任憑罐口噴濺的泡沫一點點破掉。
花祈夏收回了目光,再去看謝共秋時,對方卻已經不再看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