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數出四十張,遞到孫哥麵前。
“對了孫哥,正好你們來了,我這幾天掙了點錢。”
“欠你們的房租,我先還一部分。”
“半年房租是六千塊錢,對吧?這是四千現金,你先拿著。”
“剩下的兩千,我明天去銀行取了,直接打你卡上。”
沈岩的動作乾脆利落,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孫哥愣住了,看著那厚厚一遝錢,連連擺手:“哎,小沈,不著急,不著急!你現在正是困難的時候,這錢你先拿著應急!”
孫嫂此刻也是有些尷尬。
她知道,沈岩肯定聽到他們剛才的對話了。
她咬了咬嘴唇,開口道:“小沈啊,不是嫂子心狠,實在是……實在是家裡那邊生意出了點問題,貨砸手裡了,急等著用錢周轉,不然嫂子也不會……”
沈岩打斷了她的話,臉上帶著一絲理解的微笑。
“嫂子,你不用解釋,我明白。”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說實話,就算今天你們不來,我也準備這兩天就把房租給你們送過去的。”
他這話半真半假,但卻給了房東夫妻一個台階下。
孫哥看著沈岩坦蕩的樣子,心裡鬆了口氣,也不再推辭,接過了那四千塊錢。
“那……那行,小沈,哥就先收下了。剩下的不急,你啥時候方便啥時候給。”
孫嫂也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謝謝你啊小沈,真是幫了嫂子大忙了。”
沈岩笑了笑:“應該的。那孫哥孫嫂,我先進去了。”
“誒,好,好。”
目送著房東夫妻下樓,沈岩才掏出鑰匙,打開了自己那扇吱呀作響的房門。
孫哥和孫嫂下樓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沈岩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些。
他轉過身,看向屋內。
十平米的空間更顯逼仄。
一張單人床占據了大半位置。
床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阿婆正佝僂著背,輕輕拍著床上女孩的手。
床上躺著的,正是沈岩的妹妹,沈雅。
她年輕的臉上毫無血色,雙眼緊閉,鼻子裡插著細細的氧氣管,胸口隨著呼吸機微弱起伏。
聽到開門聲,老阿婆回過頭。
看到是沈岩,她臉上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小沈,回來了。”
阿婆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
“劉姨。”沈岩快步走過去,聲音裡帶著感激,“這幾天又麻煩您了。”
劉阿婆擺擺手,臉上帶著嗔怪。
“說這話就見外了。”
“小雅這孩子我看著喜歡,跟他說說話呀,我也沒那麼悶。”
她走到床尾,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
“人回來了,那小雅就交給你了,我也該回去了。”
沈岩看著劉阿婆略顯蹣跚的背影,心中一暖。
這位劉阿婆是住他對門的鄰居,老伴去世早,兒女都在外地。
自從沈雅轉到這附近醫院進行維持治療後,他白天打工,晚上回來照顧妹妹,常常分身乏術。
是劉阿婆主動提出幫忙照看,才讓他能稍微喘口氣。
這份恩情,沈岩一直記在心裡。
他連忙從兜裡僅剩的五百塊錢裡掏出來,遞過去。
“劉姨,這是這段時間您幫忙照顧小雅的護理費,您拿著。”
劉阿婆看到錢,臉立刻板了起來。
她把手背在身後,佯裝生氣。
“小沈!你這是乾什麼?”
“打阿姨的臉是不是?”
“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阿姨我一個人閒著也是閒著,腿腳雖然不利索,但看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再說了,小雅這丫頭老太婆我很喜歡,陪我說說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這錢,說什麼我也不能要!快收回去!”
劉阿婆態度堅決,語氣不容置疑。
沈岩看著她真誠而帶著慍怒的眼神,知道她是真的不會收。
他默默收回了錢,心裡的感激更深了一層。
“那……劉姨,您還沒吃飯吧?我剛買了烤鴨,還熱乎著,一起吃點?”沈岩揚了揚手裡的袋子。
烤鴨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劉阿婆抽了抽鼻子,笑了。
“你這孩子,自己都難,還買這個。”
話雖如此,她也沒再推辭,在床邊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
沈岩找出兩個一次性碗,將烤鴨倒出來。
鴨皮油亮,肉香四溢。
“劉姨,您嘗嘗。”
劉阿婆夾起一塊,慢慢吃著,眼神卻不時瞟向沈岩。
“小沈啊,阿姨跟你說個事。”她放下筷子,語氣帶著點試探。
“您說。”沈岩啃著鴨腿,含糊應道。
“我有個侄女,跟你年紀差不多。”
“在海省那邊當醫生,人長得也周正,就是眼光高,一直沒成家。”
沈岩心裡咯噔一下,預感到了什麼。
果然,劉阿婆接著說:“我看你們倆……挺合適的。”
“要不,阿姨把她聯係方式給你,你們年輕人自己聊聊?”
沈岩臉上的肌肉僵了僵,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他放下烤鴨,認真地看著劉阿婆。
“劉姨,謝謝您的好意。”
“可我現在這個情況……您是知道的。”
“妹妹這樣躺著,我自己工作也沒個著落,還欠著一屁股債。”
“我不能去坑害人家好姑娘。”
他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酸的沉重。
劉阿婆聞言,卻是不以為然地一擺手。
“什麼叫坑害?”
她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不容反駁的篤定。
“小沈,阿姨看人很準!”
“你現在隻是暫時落難而已,又不是不能翻身!”
“你這孩子,有股子不服輸的勁兒,眼裡有光!”
“阿姨相信,你早晚有出人頭地,卷土重來的那一天!”
“到時候,多少姑娘搶著要呢!”
“現在認識,那是緣分!”
沈岩聽著劉阿婆的話,心裡不是滋味。
卷土重來?
如果不是出現係統,他現在連明天的飯錢在哪都不知道。
他不敢再接話,怕辜負了阿姨的好意。
他埋頭又啃了幾口烤鴨。
“劉姨,我……我先給小雅按按腿,醫生說多活動活動,對她血液循環好。”
說著,他放下碗筷,走到床邊,掀開薄被,開始輕輕地給沈雅按摩僵直的小腿。
動作熟練而輕柔。
劉阿婆看著他逃避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安靜躺著的沈雅,輕輕歎了口氣。
“唉,多好的孩子啊,就是命苦了點。”
她站起身。
“行吧,阿姨也不逼你。”
“但這事兒,阿姨可給你記在心上了,有機會我得幫你張羅張羅。”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叮囑了一句。
“烤鴨趁熱吃,涼了就腥了。”
“謝謝劉姨。”沈岩頭也沒回,聲音有些悶。
門再次被關上。
屋子裡隻剩下沈岩和安靜的妹妹。
還有那隻吃了一半的烤鴨,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沈岩停下了按摩的動作。
他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沈雅蒼白的臉。
看了很久很久。
他伸出手,輕輕拂開妹妹額前的一縷碎發。
指尖傳來的,是微涼的體溫。
“小雅。”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壓抑的沙啞。
“你放心。”
“哥……不會讓你一直這樣躺著的。”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哥會讓你醒過來。”
“像以前一樣,站在哥麵前,笑著叫我。”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回蕩,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窗外,夜色漸深。
城中村的喧囂漸漸平息。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低沉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