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過半，雨勢漸急。
林默蹲在庫房裡，麵前攤開一張泛黃的油布，上麵整齊碼放著各式驅邪物件：桃木劍、銅錢串、朱砂筆、還有幾包用紅紙裹著的雄黃粉。他嘴裡叼著半截煙，煙灰積了老長，要掉不掉地懸著。
“桃木劍得帶，銅錢串備上 這雄黃粉是不是過期了？“ 他捏起一包搓了搓，粉末簌簌往下掉，在油布上留下暗紅色的痕跡。
地板下又傳來 “咚“ 的一聲悶響，比先前更重。林默皺眉，煙灰終於不堪重負地落下來，在油布上燙出一個小洞。
“催命呢？“ 他朝地板啐了一口，“趕著投胎也等天亮再說。“
庫房裡的溫度突然降了幾度。林默後頸的汗毛豎起，他猛地回頭 ——
那枚金線盤扣正躺在櫃台上的玻璃匣子裡，不知何時，盤扣表麵滲出了一層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玻璃壁緩緩下滑，在匣子底部積成一小灘。
“嘖，這就開始了？“ 林默掐滅煙頭，從懷裡摸出一張黃符，“三日之期還沒到呢，姐姐你也太心急了。“
他剛走近櫃台，玻璃匣子突然 “哢“ 地裂開一道縫。盤扣上的金線開始蠕動，像是有生命般自行拆解，露出裡麵黑紅色的芯子。
林默瞳孔一縮。那不是什麼繡線，而是一縷頭發，女人的頭發。
“有意思。“ 他咧嘴笑了，眼角的小痣跟著跳了跳，“拿人發當金線繡，這是哪位裁縫的獨門手藝？“
頭發越伸越長，很快爬滿了整個玻璃匣子。林默不慌不忙地掏出朱砂筆，在匣子上畫了個八卦圖。頭發觸到朱砂，立刻縮了回去，發出 “嗤“ 的聲響，冒出一縷青煙。
但事情還沒完。
櫃台後的香爐裡，那根斷香突然 “啪“ 地倒了下來，香灰撒了一地。林默臉色驟變，三兩步跨到香爐前，隻見香灰在地上自行排列，組成了兩個字 ——
“救命“
林默盯著那兩個字看了三秒，突然笑了：“現在知道喊救命了？早乾嘛去了？“
他轉身從牆上摘下一麵銅鏡。這鏡子有些年頭了，鏡麵布滿細密的裂紋，照出來的影像都是支離破碎的。林默對著鏡子理了理衣領，鏡中的他卻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尖牙。
“彆鬨。“ 林默敲了敲鏡麵，“乾活呢。“
鏡中的影像恢複正常，但鏡框邊緣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和盤扣裡的一模一樣。
地板下的抓撓聲越來越急，還伴隨著低沉的嗚咽。林默歎了口氣，從櫃台下摸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
“本來想讓你多睡會兒的。“ 他蹲下身，掀開地板上的暗門，“既然這麼想出來透透氣“
地窖裡漆黑一片，腐臭味撲麵而來。林默摸出打火機，火光剛亮起，一張慘白的臉突然從黑暗中探出，幾乎貼到他的鼻尖上。
“臥槽！“ 林默一個後仰，差點摔個四腳朝天，“你能不能有點前戲？突然貼臉很嚇人的好嗎？“
那張臉慢慢縮回黑暗中，隻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默。
“聽著，老規矩。“ 林默晃了晃鑰匙，“幫我查查這盤扣的來曆，今晚地窖門不鎖，隨你溜達。“
血紅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權衡利弊。片刻後，一隻蒼白的手從黑暗中伸出，掌心朝上。
林默把盤扣放進那隻手裡。手立刻縮了回去，地窖裡傳來 “咯吱咯吱“ 的咀嚼聲，像是有人在啃骨頭。
“彆吃啊！那是證物！“ 林默急了。
咀嚼聲停了，片刻後，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地窖裡飄出來：“民國三十七年 蘇繡 周家“
林默豎起耳朵，但地窖裡的聲音突然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接著是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
“喂？還活著嗎？“ 林默探頭往地窖裡看。
回答他的是一聲淒厲的尖叫，接著是 “砰“ 的一聲巨響，暗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關上。林默猝不及防，手指被夾了個正著。
“嘶 ——“ 他甩著手跳起來，“忘恩負義的東西！今晚你就給我在地窖裡待到天亮吧！“
櫃台上的玻璃匣子突然炸裂，碎片四濺。林默一個側身躲過，但還是被一片碎玻璃劃破了臉頰。血珠滲出來，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更糟的是，那枚盤扣不見了。
林默抹了把臉上的血，突然笑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轉身走向庫房，從最底層的抽屜裡取出一把銅鎖。鎖身上刻著繁複的符文，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光。
“既然要玩，“ 林默把銅鎖掛在腰間，“那就玩個大的。“
【三濟典當行・流水賬】
民國三十七年・子時三刻
當物異變：金線盤扣滲血，內含人發一縷
處理方式：朱砂鎮封失敗，地窖陰靈探查
探查結果：民國周家蘇繡，關聯人物未明
損失：玻璃匣一隻（價三錢），血漬汙染櫃台（需雄黃清洗）
備注：地窖封印受損，今夜需加強巡視
—— 林默記
附：
醜時初，聞牆外女子啜泣聲轉笑聲
寅時將至，三炷香續燃，煙氣轉青紅
地窖門自開三次，恐有陰物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