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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阿美是怎樣的阿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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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分,我們又一次相見了。

此刻的她雕刻在墓碑上,臉上依然充滿了憂鬱,模糊的身影在默默地麵對著我,似乎有很多的話需要訴說。

她要說什麼呢?

我雖然聽不到,但還是可以領悟到,畢竟相依相伴五十多年,曾經的語絲、曾經的生活,還有曾經的痛,怎能輕易忘卻?!

當然,也有忘記的一天。

我相信,我百年之後,這一切都煙消雲散,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我們都沒有來過一般。

曆史是非常健忘的老人。

它總是善於選擇,善於比較,善於總結,在總結中篩選出有用的,而百分之九十九的沙石就選擇了遺忘。

讓它們消失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

阿美是不是其中一粒沙子呢?

應該是。

如果一定嚴格地說,她應該不算是沙子,而隻能算是塵埃,甚至微小的塵埃都算不上,隻能說是細菌。

人相對於時間與曆史來說,真是太渺小了。

我們以後都是曆史的細菌,幾乎所有的人都是。

儘管如此,曆史可以遺忘,但對個體來說,每個人的經曆,卻是刻骨銘心。

我與她也是如此。

她可以永久地凝視著我,而我卻不能。

我無法直視,因為曾經的過去,曾經的傷痛,還有難以忘卻的往事。

百般滋味不覺湧上心頭。

我一直在想嚴酷這個詞,就是在嚴酷的環境中如何生存的問題。

如何生存呢?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可能妥協也是辦法之一。

有一個漂亮的女人提出了一個假設性問題。

她說,有一天,她來到一個森林裡,走了三天三夜,沒有遇到一個人,沒有水,也沒有吃的,快要餓死的時候,她身邊出現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很醜,很臟,很猥瑣。

如果平時相見,她會離他遠遠的,至少保持二十米遠的距離。

如果他靠近自己,她會毫不猶豫大聲嗬斥,滾!滾開!

她會嚴禁他靠近自己。

然而,此時,他們倆人卻在惡劣的環境下相遇了。

這男人有水,有食物,有住房,儘管醜陋,還發出難聞的氣味。

他走向了自己,伸出了臟兮兮的手,她會拒絕嗎?

應該不會。

她會毫不猶豫,接過食物和水,大口吃起來。

之後,她會跟著這個男人,去他的家,與他生活在一起,生兒育女。

她之所以這樣,也是沒辦法。

現實很殘酷,生活很殘酷,環境很殘酷。

在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的依靠對象就是這個男人。

自己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須如此,否則隻有死亡。

這是妥協,是對生活的妥協。

其實,很多人在嚴酷的生活麵前也會選擇妥協。

比如阿美。

遇到這種情況,她會不會妥協呢?

她三歲的時候,就麵臨這樣一次艱難的抉擇。

她與將父母分離,去另一個家。

她內心上是非常不願意的,可以說是非常抗拒的。

但她沒有反抗,而是選擇了妥協。

她十分順從地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家。

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妥協。

但,是一次失敗的妥協。

因為她感覺不到家的溫暖。

小孩子對環境很敏感,對陌生人很敏感,對大人們的話很敏感。

大人的話,小孩子往往會信以為真。

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有一次,我犯了一件事,什麼事不記得了,總之是很錯的事,很過分的事。

於是,阿家非常嚴肅地對我說,要沉潭。

她說的時候,不僅嚴肅,而且還非常認真,甚至有點咬呀切齒。

我知道沉潭,這是客家人對十惡不赦客家人最嚴厲的懲罰。

沉潭,就是活活淹死。

我會遊泳,知道在水下不能出氣的痛苦。

這種痛不是一般的痛,是撕心裂肺,萬箭穿心,可以說是痛不欲生。

現在阿家這樣說了,肯定是了。

我異常的害怕,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生怕那天突然被抓起,丟進河裡活活淹死。

但我知道,我的家,阿家說了不算,阿媽說的話才算話。

我緊盯著阿媽的眼神,幸虧她麵無表情,並且沒有任何沉潭的意思,我才放下心來。

阿家對阿美說過這樣的話沒有呢?

也許說過,也許沒有。

這個不重要。

重要的是但她沒有家的感覺,感覺不到家的溫度。

即使後來阿美長大了,成了家,生了五個孩子,也沒有。

為了自己過得快活,阿家的算盤打得非常精。

她與阿美分了家,就是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年輕時的阿家還是有掙錢能力的。

她做米豆腐生意異常的火爆,有多少買多少,掙了不少錢,而此時的阿美生活卻很艱難。

畢竟有五個孩子要養,但阿美卻得不到阿家的一分錢。

五個孩子,都是阿美一手帶大,阿家沒有搭。

阿美無怨無悔。

因為她從小就是從非常惡劣的環境中走過來的。

現在的環境依然惡劣,她已經習慣。

麵對惡劣的環境,很多人都會選擇適應,或者妥協。

這種生存策略,對有些人可能有效,但對阿美來說,卻是無效。

因為她發現無論她有理,還是無理,結果都是無理。

客家人長期居住在生存非常惡劣的林區之中,十分講究抱團取暖,尤其講究血親與宗族。

阿美不是客家人,阿爸也不是。

在這地方,他們沒有任何親戚,包括阿家也不是,至少是無法依靠的親人。

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

在如今惡劣環境下生存,講理是沒有用的。

因為你是外人,注定排斥。

妥協的話,排斥就成了理所當然。

反抗的話,排斥就成為合法的理由,不會有一個人會出來講一句公道話。

阿美注定是孤立。

在這種情況下,保護好自己,估計是唯一的辦法。

比如在吃的方麵,自己先吃好,把身體養好,這才是最關鍵的。

從母親角度來說,可能不合格。

很多母親寧願自己餓死,累死,也要保證子女的溫暖。

這也是母親的偉大之處。

但對阿美來說,這條法則可能不合適。

因為環境惡劣。

自然界的鳥類父母,在生存異常困難的時候,它們會遺棄最弱小的幼鳥,以保證其它的幼鳥生存下來。

阿美必須保證自己無病無災,才確保子女生存。

如果她倒下了,後麵的會跟著倒下,無論再健康,發育再良好,也會倒下。

這是必然。

因為無人會伸出援手,她倒下,其他的人自然無法生存。

這是非常殘酷的生活,也是非常殘酷的現實。

不要以為這世界有神仙和皇帝,即使有,它隻會惠及有勢之人。

弱勢群體是沒有出路的。

我一直以為阿美是很殘酷很極端的阿美,步入社會之後,才發現,不少人的阿美更殘酷,更極端,有的阿美還是駭人聽聞,觸目驚心,可以說是人神共憤!

她至少沒有遺棄,而是含辛如苦,咬緊牙關,艱難地前進。

即使再大的難,也是一個人挺,與天鬥,與地鬥,與悲慘的命運鬥,與惡劣的生存環境鬥。

她沒有讓一個人掉隊,而是讓所有人走出了最艱難的歲月。

如今我們全部回到了故土長沙,個個生活都非常好。

從這點來說,阿美是偉大的阿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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