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對青黴藥液的疑慮和恐懼，此刻儘數化為現實，語氣中充滿了驚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果然如此”的意味。
張彪和王虎也是臉色大變，他們剛剛見證了奇跡，此刻卻聽聞神藥變成了催命符，心中的落差難以言喻。
“快！去看看！”蕭羽推開輔兵，當先向傷兵營方向疾衝而去。
眾人緊隨其後。
傷兵營內，原本因青黴藥液出現而帶來的一絲希望和生機，此刻已被濃重的恐慌和絕望所取代。
呻吟聲比之前更加淒慘，還夾雜著一些因高熱而發出的模糊囈語。
蕭羽衝入其中，隻見好幾個帳篷前都圍著焦急的輔兵和醫官，而那些原本傷勢有所好轉的士兵，此刻一個個皮膚上布滿了駭人的紅色疹子，有些甚至連成一片，腫脹不堪。
他們的額頭滾燙，呼吸急促，眼神渙散，顯然陷入了高熱昏迷的狀態。
“將軍！”一名負責照料的醫官見到蕭羽，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顫抖：“您快看看吧！這些弟兄……他們……他們這是怎麼了？那藥……那藥不是有效的嗎？”
蕭羽蹲下身，查看了一個士兵的情況。
紅疹遍布全身，體溫高得嚇人，脈搏細數而急促。
典型的急性過敏反應！而且是極其嚴重的那種！
“立刻停止！”蕭羽猛然起身，聲音在混亂的傷兵營中響起，“所有出現紅疹、高燒症狀的士兵，立刻停止使用青黴藥液！”
他的命令果斷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忙亂的輔兵們被他一喝，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茫然地看著他。
“將軍……那……那不用藥，他們豈不是……”有輔兵遲疑地問。
“閉嘴！執行命令！”蕭羽厲聲嗬斥，此刻他沒有時間解釋什麼是過敏反應。
他轉向李陀和孫醫師，神情凝重：“李醫正，孫醫師，你們行醫多年，可見過類似症狀？”
李陀和孫醫師麵麵相覷，皆是搖頭。
李陀沉吟道：“觀其症狀，像是中了某種烈性火毒，或是……或是藥不對症，引發的身體反噬。紅疹、高熱、神誌不清……確實凶險萬分！”
“藥性過猛，體質不耐！”蕭羽迅速給出了一個他們能夠理解的解釋，“此藥雖能去腐生肌，但對某些人而言，藥力太過霸道，反受其害！”
他必須儘快控製住局麵，否則恐慌一旦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王虎！”
“末將在！”王虎大聲應道，臉上充滿了焦急。
“立刻統計所有出現此症狀的士兵人數，記錄他們用藥的時間、劑量，以及出現症狀的先後順序！要快！”
“是！”王虎領命而去。
“張副將！”
“末將在！”
“命人取大量清水，用乾淨布巾，為這些士兵反複擦拭身體降溫！保持營帳通風！讓他們多飲水！”蕭羽快速下達指令。
這些都是基礎的物理降溫和促進代謝的方法，希望能緩解一些症狀。
“將軍，可有解救之法？”孫醫師憂心忡忡地問道，他看著那些痛苦的士兵，心中也是焦急萬分。
蕭羽眉頭緊鎖。
抗組胺藥？糖皮質激素？這個時代連聽都沒聽說過。
他腦中飛速思索著中醫裡對付類似“火毒攻心”、“風熱癮疹”的辦法。
清熱解毒，涼血息風……
“軍中可備有金銀花、連翹、板藍根、地膚子、白鮮皮之類的草藥？”蕭羽抱著一線希望問道。
這些都是常見的清熱解毒、抗過敏的中藥。
李陀和孫醫師對視一眼，李陀道：“將軍所言的金銀花、板藍根倒是有一些，常用於治療風熱感冒、咽喉腫痛。至於連翹、地膚子、白鮮皮……軍中儲備不多，且多為炮製過的乾品，藥效恐怕……”
“有多少先拿多少來！”蕭羽當機立斷，“立刻煎煮，金銀花、板藍根加量！另外，尋找新鮮的蒲公英、馬齒莧，搗爛取汁，外敷在紅疹處！”
蒲公英和馬齒莧是鄉野間常見的野菜，也具有清熱解毒、消腫散結的功效，外用對皮膚紅腫熱痛應有一定緩解。
“是！”醫官們立刻分頭行動。
然而，就在眾人手忙腳亂地試圖控製局麵時，一個更加棘手的問題擺在了麵前。
一名輔兵匆匆跑來，臉上帶著慶幸和後怕：“將軍，有……有幾位弟兄，用了藥之後，傷口明顯好轉，也沒有發熱起疹子……他們……他們還要繼續用藥嗎？”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蕭羽身上。
青黴藥液，對一部分人是救命良藥，對另一部分人卻成了催命的毒藥。
這藥，到底是用還是不用？
李陀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看到蕭羽那凝重的神色，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他此刻也有些迷茫了。
這青黴藥液，到底是神藥還是毒藥？
蕭羽的內心也在激烈交鋒。
完全停用？那那些已經見效，且沒有不良反應的士兵怎麼辦？他們的傷口感染同樣致命！
繼續使用？萬一再出現過敏者，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那些焦灼等待的士兵，掃過那些因過敏而痛苦掙紮的袍澤。
“將所有用過青黴藥液的士兵，分為兩處安置！”蕭羽沉聲下令，“出現紅疹高熱者，集中救治！未出現不良反應，且傷口確有好轉者……”
他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在醫官嚴密看護下，減量！慎用！一旦出現任何不適，立刻停藥！”
這是一個冒險的決定。
但他彆無選擇。
一刀切地停用，等於宣判了那些重度感染者的死刑。
“傳我將令！”蕭羽的聲音再次響起，壓過了所有的嘈雜，“所有醫官、輔兵，全力救治！凡臨陣退縮、玩忽職守者，立斬不赦！”
“本將與諸位，同在此處！共渡此關！”
他站在傷兵營的中央，身影如山。
儘管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但他沒有絲毫退縮。
那份鎮定和擔當，無形中給了周圍惶恐的士兵和醫官們一絲力量。
張彪默默拔出腰刀，站在蕭羽身後，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王虎也帶著統計結果匆匆趕回：“將軍！初步統計，出現紅疹高熱的弟兄，共有三十七人！都是……都是傷勢較重，優先用藥的……”
三十七人！
這個數字讓蕭羽的心又是一沉。
這意味著，青黴素在這個人群中的過敏率，高得驚人！
“將軍，藥……藥煎好了！”一名醫官端著幾碗黑褐色的湯藥跑了過來。
蕭羽接過一碗，聞了聞，金銀花和板藍根的氣味很濃。
“立刻按需給出現症狀的弟兄們灌服！動作輕些，他們現在很虛弱！”
“是！”
看著輔兵們手忙腳亂地給那些高熱昏迷的士兵喂藥，蕭羽的心始終懸著。
這些簡單的中草藥，對如此凶猛的急性過敏反應，到底能有多大作用，他也是沒有十全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