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顏並不是沒有見過血的人。
她不是尋常閨秀,父親為了讓她養身體,也曾請人教過她拳腳。
可那些如何比得了眼前?
觸手之處,皆是濕熱……
“晏——”
話音未落,那人僵硬的身軀似乎動了動,隨後傳來一聲微弱的、和先前一樣的話。
“死……死不了……”
楚若顏欣喜若狂,忍了多時的淚水奪眶而出:“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方才那七八斤重的鞭子抽下來,他連卸力的力道都沒有,她真怕他會被打死在這兒!
晏錚看著女子眼角帶淚,那雙青蔥似的小手還緊緊抓著他胸口……
不禁低笑:“害怕了?”
說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點點鮮血,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笑什麼笑,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燭火下女子的怒容鮮活妍麗,晏錚恍惚了一瞬,隨後是壓抑不住地喘咳。
“你……走遠些……”
楚若顏沒聽他的話,隻從懷裡摸出一堆藥來,喃喃自語:“金瘡藥不行,敷在外麵看得出來……對,止咳丸,先服下!”
她連忙將藥送到他嘴邊,晏錚猶豫片刻,還是張嘴吞下。
這藥藥效不錯,一會兒的功夫就平息不少。
楚若顏道:“待會兒我把藥藏在暗閣底下,你瞅著機會自己用,還有這些饅頭和乾糧,我準備了好幾日的,你後麵慢慢吃,總比牢裡的東西要安全。”
“文景和家裡一切都好,我會照看著,你儘管放心,晏錚,你要保重自己!”
她的叮囑瑣碎卻溫暖。
自大哥死後,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了。
晏錚凝視著她的臉,緩緩點了點頭:“孟揚呢?”
問起這個,楚若顏突然有些囁嚅:“剛、剛才他險些衝出來,所以我打暈了他……”
晏錚揚眉,似有些意外這個弱女子居然傷得了孟揚這樣的高手!
看她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又安撫:“無妨,做得好。”
這時外間傳來腳步。
楚若顏忙問:“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嗎?”
他眼神一瞬淩厲:“去查,阿蕉出來後找的誰。”
她會意,立刻要鑽回暗閣裡,這時來人道:“是我!”
回頭一看,原來是曹易!
那曹易好不容易等豫王的人走了,才馬不停蹄趕回來。
結果看到牢裡的慘狀,止不住低呼:“天呐,他們竟敢動大刑?”
楚若顏沒作聲,就今晚的情況來看,這曹家和豫王好像不是一路的……
那曹易又道:“安寧侯夫人,快,趁著豫王走了,我帶你們出去!”
楚若顏點點頭:“好,隻是我們這邊出了點狀況,和我一起來的侍衛昏過去了……”
“昏過去?”
曹易跑到暗閣一看,孟揚在底下躺得板板正正。
他不禁愣住。
這什麼情況?
嬌嬌弱弱的夫人沒昏,侍衛先昏過去了,晏家男人比女人還不中用?
不過也沒二話,跳下去將人背起來道:“沒事,你跟在我後麵,問起來就說他暈血!”
楚若顏應下,走到牢門邊,忍不住回頭望了晏錚最後一眼。
男人被捆在木樁上,滿身是血,迎著她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
楚若顏咬唇扭身走了。
出了天牢,已是深夜。
楚若顏讓曹易把人放上馬車,隨後登車離開。
馬車顛簸。
孟揚倏地清醒過來:“公子!”
楚若顏道:“我們已經走了……”
孟揚嘴皮子一哆嗦,二話不說掀開車簾就要跳下去。
“你乾什麼!”
孟揚一頓:“我要回去救公子!那群王八蛋會折磨死他的!”
“好啊,那你去吧,我會為你準備一口棺材的,你想埋哪兒。”
楚若顏淡淡道,侍衛握緊拳,半晌才氣悶地返回車裡坐下。
“少夫人,您不知道,大理寺的囚服曆來隻有白衣,可他們、他們竟給公子換上墨衣……”
孟揚說著聲音哽咽起來,楚若顏也慢慢沉默了。
如何不知?
大夏囚服皆為白。
他們之所以給晏錚換成黑,隻是因為那個顏色,才蓋得住血罷了。
“我今日見到公子,就知道他受了刑,可沒想到會那麼嚴重……少夫人,您可知道,就算在戰場上,在敵人的重圍下,公子也沒傷得今天這般嚴重!”
孟揚字字控訴,楚若顏一時無言以對。
是啊,多麼可笑,大夏的將軍,竟是在自己人手裡傷得最重!
她默然片刻:“孟侍衛,我知你滿腔憤恨,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得先救人。”
孟揚用力呼吸幾下:“那我們該怎麼辦?”
楚若顏思忖道:“阿蕉從你們手裡逃脫後,不可能這麼快就能麵見天子,中間肯定是有人搭橋牽線。方才你家公子也說了,要找出這個人,雖然不一定是幕後主謀,但必定是知情人!”
孟揚起身:“交給我!”
他掀簾出去,過了片刻又折返回來。
“少夫人,還有件事……”
楚若顏探詢地看著他,孟揚躊躇許久,還是從懷裡摸出三個信封:“這是公子出事前讓屬下準備的……裡麵、裡麵您自己看吧。”
他說完就丟到楚若顏手上,逃也似的離開了。
楚若顏拿起一瞧,“放妻書”三個字躍然入目!
她手微顫,翻開一目十行地閱了下去。
這第一封是代晏二郎寫給李氏的,第二封是給姚氏,行文措辭沒有一絲變化,就換了個人名。
可這第三封——
“蓋說夫妻之緣,伉儷情深,恩深義重。然前世冤家,反目生怨,既二心不同,以求一彆。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選聘高官之主,一彆兩寬,各生歡喜。伏願娘子千秋萬歲——晏、錚!”
念至最後,幾乎咬牙。
這晏三郎竟連她的放妻書都準備好了!
感情她這些日子忙裡忙外、四下奔走,都忙到狗眼睛裡去了?
車外傳來孟揚怯懦的聲音:“少、少夫人,我們公子說如若將來出事,憑此文書可保您無恙,另外二位少夫人的請您看著辦……”
啪!
那放妻書被她砸在車窗上,孟揚立刻沒了聲。
楚若顏氣悶地坐上一會兒,好半晌,才歎口氣。
這晏錚,外人親人都說他冷心薄情,可能考慮得如此周全,又哪裡是個無情的人?
回到府上,一乾人都還在熬夜等她。
楚若顏撿著好聽的說了些,哄著晏文景去睡後,才拿了放妻書來到李氏房中。
李氏看畢,默然不語。
良久突道:“三弟妹,外麵的傳言,是真的嗎?當真是三弟他……害死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