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戰戰兢兢地說完。
院子裡一時寂靜。
寶珠小心翼翼瞅著江初月的反應。
江初月神色如常,秀氣的柳葉眉舒展著,看不出半點喜怒。
寶珠清了清嗓子,板著臉嗬斥道:“既知你阿兄素來愛胡謅,就彆把這些醃臢話往府裡傳!”
丫鬟連忙磕頭請罪:“奴婢知錯,以後再也不敢了!”
江初月瞥了眼園子裡的幾個新麵孔,暗暗蹙眉思索。謝臨淵忙於公務,已經好幾日未歸,偏在這時傳出這些風言風語,未免太過巧合。
顯然有人在煽風點火。
江初月隱隱覺得有些奇怪,王府管事向來精明老辣,進出王府的人都會經過仔細的盤查。這次管事怎會犯下如此明顯的疏漏?
江初月傳下命令,讓來王府裡的侍衛齊齊出動,將新買來的奴婢全數關進後院柴房裡仔細審查。
身份存疑、家世模糊者,全部發賣攆出王府。
王府侍衛辦事效率極快,手段又凶,兩個時辰後將這十來個奴婢審了個仔細,果真發現五人身份存疑。
管事找了資曆深厚的人牙子,當場把這幾人發賣。
兵部議事堂。
案桌中央擺著一幅巨大的山河社稷圖,謝臨淵端坐主位,與幾位兵部官員和朝廷大將商議邊境禦敵的策略。
日頭漸漸偏斜,天慢慢昏沉。商議完主要決策後,其他官員離去,謝臨淵隻留了蕭戟和鎮南侯李沉舟。
謝臨淵道:“北境有秦素玉鎮守,暫可無虞。倒是這南境邊陲,久無良將駐守。”
李沉舟聞言,沉著臉:“區區南楚小國,也敢犯我大慶邊境?我願南下禦敵。”
慶國能征善戰者寥寥,鎮南侯李沉舟算是其中翹楚。李家和南楚國頗有淵源,當年李沉舟的祖父出征鎮守南境,大破楚軍,先帝龍顏大悅,親賜“鎮南侯”世襲爵位。
祖輩既能威震南楚,李沉舟自然不墮家聲。
謝臨淵道:“還不到時機。”
蕭戟沉思片刻,告訴謝臨淵:“南楚畢竟是小國,兵力有限。北越兵強馬壯,一個秦素玉怕是守不住,我可隨時前往北境協助秦素玉鎮守。”
謝臨淵頷首:“可。”
商議一番後,蕭戟和李沉舟離去。
謝臨淵還不能回王府,六部卷宗堆積如山,都需要他來處理。忙到天黑,玄影來內廨稟報:“王爺,王妃已經查出那批奴婢有問題。”
謝臨淵翻折子的動作頓住:“她如何處置的?”
玄影回答:“王妃命人徹查奴婢底細,將身份不明者儘數發賣。還責罰了采買失誤的管事。”
謝臨淵問:“那些閒言碎語她都聽見了?”
玄影:“王妃聽到了。”
謝臨淵指尖輕叩案幾:“還有呢?”
玄影納悶:“還、還有什麼?”
謝臨淵敲了敲桌子:“王妃可曾吃醋?可曾起疑?可曾來公廨興師問罪?”
玄影搖搖頭:“未曾,王妃信任王爺的德行。”
其實王府的謝管事采買一批新奴婢時,早早發現奴婢中藏有細作,他欲要將此事告訴王妃,被謝臨淵攔了下來。
謝臨淵想看看,江初月會不會把細作那些離間的話聽進去。他寧願江初月吃點醋,最好大老遠跑到公廨來捉個奸。
可江初月絲毫不疑他。
謝臨淵心頭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江初月對他很信任,他究竟是該欣慰還是該惱?
玄影抱拳而立,詢問:“王爺,今夜可要回王府?”
謝臨淵掃了眼案頭堆積如山的卷宗,指腹重重摁在眉心:“明日。”
他已經好幾日沒有回王府歇息,他真恨不得把江初月日日揣在兜裡。思念如潮水,欲望被壓製,偏偏被繁重公務阻攔。
謝臨淵磨牙,愈發厭惡當朝的皇帝。但凡皇帝是個有點誌氣的明君,他也不至於挑起繁重的國務,將新婚嬌妻獨留府中。
他也恨南楚和北越這兩個國家,這兩個破小國,早不鬨事晚不鬨事,偏偏挑他新婚三月的日子鬨事。
實在可惡!
燭火搖曳,內廨一室明亮,謝臨淵執筆批閱折子。
月光籠罩院子,一個丫鬟捧著溫熱的茶水,低著頭朝謝臨淵的內廨走來。
她悄悄整理衣裙,將鬢角的發絲攏到耳後,再站在門檻外,嗓音溫柔恭敬:“王爺,夜茶來了。”
謝臨淵頭也不抬:“端進來。”
丫鬟碎步進屋。
她偷偷抬頭,飛速瞥了眼案桌前處理公務的攝政王。攝政王一身黑袍,燭火映著他高挺的鼻梁,五官俊逸,執朱筆的手指骨節分明,如蟄伏在暗處的野獸。
丫鬟緊張地咽口水,半跪在旁邊的案桌旁,熟練地斟茶。
丫鬟將茶盞奉上,刻意露出的腕子比玉石更瑩潤,柔聲道:“王爺請用茶。”
謝臨淵放下卷宗。
他斜眼睨著那杯茶。
上好的青瓷茶盞,茶水清透,淡香四散。
那丫鬟跪在書桌邊,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艾綠衫裙裹著纖腰,束帶勒出楚楚可憐的姿態,身上有淡淡的白梅清香。
謝臨淵並未碰那杯茶。
那丫鬟跪了許久,膝蓋隱隱作痛,她仰起一張清麗美貌的臉,怯生生問:“王爺,可是奴婢沏的茶水不好,王爺不願飲用?”
她說話時,眼睛裡清潤著淚光。
淚珠懸在睫上,將落未落,楚楚可憐。
謝臨淵靠在花梨木長椅上,眸色驟冷:“茶水裡添了什麼?”
丫鬟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她費儘心思進了兵部為奴仆,終於獲得接近攝政王的機會,她自以為瞞得密不透風,誰知竟一眼被謝臨淵看破。
丫鬟戰戰兢兢,裝作天真:“回王爺,這是後廚煮的江南安睡茶,添了烏藤桑葉和菊花,口感清淡,適宜養神。”
謝臨淵摩挲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喚:“玄影。”
下一刻,玄影如鬼魅似進屋。
利刃出鞘,鋒利刀刃架在丫鬟的脖子上。刀刃割破她脖子皮膚,血珠順著劍鋒滾落。
丫鬟嚇得臉色蒼白,她連連跪匐在地,顫抖著聲音求饒:“王爺王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