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夫人和孫母寒暄一番,又笑著詢問了孫昭明的學業。孫昭明是備考的舉子,勤勉讀書,明年要參加春闈科考。
孫昭明一一回答蕭老夫人的提問,剛開始還有些局促,後麵慢慢變得從容。
相談甚歡,氛圍融洽。
臨近黃昏,蕭老夫人婉拒了孫母留下用飯的邀請,帶著江初月離開孫宅。
孫母站在門口眺望,直到視野裡再無蕭府的馬車。孫母收回目光,一轉過頭,卻見孫昭明仍在癡癡望著遠方。
孫母打趣道:“你這孩子還不回神,人都走遠了。”
孫昭明如夢初醒,耳尖倏地紅了:“娘,蕭老夫人真打算和我家結親?那可是三品將軍府。”
今日親眼看到蕭府的千金,孫昭明三魂七魄丟了一半,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神仙美人兒會成為他的妻子。
孫母看得通透,溫聲道:“咱們孫家雖非鐘鳴鼎食之家,但門風端正。你且安心讀書,待來年金榜題名,再有蕭府扶持,何愁前程?“
孫昭明紅了臉,腦海裡浮出江初月明媚的模樣,心臟忍不住砰砰跳動。
可孫昭明又有些擔憂:“娘,蕭府千金是金枝玉葉,她會嫌棄我家清貧嗎?”
孫昭明看得清楚,今日江初月身上穿的衣裳布料,是價值昂貴的江南月白紗,頭上隨便一隻翡翠玉簪也價值驚人。
江初月渾身上下的行頭,價值都能買下整座孫宅。
過慣了好日子,會不會嫌棄孫家?
孫母失笑:“傻孩子,若那姑娘真瞧不上咱們,今日又怎會應邀而來?我瞧她舉止嫻雅,是個知禮數的好姑娘。”
孫昭明喜憂半參。能夠娶到高門顯貴的千金為妻,他很高興。可又擔心自己出身寒微,被蕭府看不起。
孫昭明抬頭眺望遠方繁榮富貴的京城,百感交集。
——
馬車駛離孫府,車輪碾過京城長長的青石板路。
馬車內,蕭老夫人笑著問江初月:“月丫頭,那孫家兒郎你可瞧仔細了?”
江初月指尖微蜷,說:“孫家公子儀表堂堂,談吐俱佳,”
蕭老夫人問:“那你可喜歡?”
江初月呼吸一滯,口鼻像是被厚厚綢布蒙住,無法呼吸。她眼睫低垂,低聲說:“都聽祖母安排。”
橫豎都是嫁人,嫁誰不是嫁?
祖母年事已高,近兩年時常為她婚事操心費力。若能早早把親事定下來,讓老人家安心,也算儘了孝道。
蕭老夫人見她這般模樣,輕歎口氣:“祖母隻想讓你嫁個知根知底的婆家,婚後不受委屈。”
頓了頓,蕭老夫人繼續說:“方才我試探孫家兒郎的學問,他還算對答如流,可見是個有才學的讀書人,人也看著老實。待他明年春闈高中,再得我蕭府提攜,前程自是不可限量。”
蕭老夫人知道江初月並沒看上孫昭明。
可這世間姻緣,哪能樁樁件件圓滿?
兩情相悅終究是少數。
夫妻之間,能相敬如賓已是難得。待江初月將來有了兒女,精力放在教養孩子上,後半輩子也算有盼頭。
江初月笑了笑,輕點頭:“祖母,孫女知道了。”
馬車一路駛回蕭府,已經天黑。江初月先將蕭老夫人送回壽安堂歇息,再提著絹紗燈籠回自己的院子。
夏日夜晚越來越悶熱,蕭府院子草叢間螢火點點,池塘裡的蛙聲此起彼伏。月洞門下,隱約可見一道頎長身影。
江初月走近一看,發現是蕭戟。也不知蕭戟在此處站了多久,夜風拂動他玄色緞袍,半張臉藏在陰暗裡。
“兄長?”江初月壓下心頭詫異,輕聲問道,“是薑姨娘又缺了什麼補品?”
蕭戟眸色深沉如淵:“不是為了薑氏。”
蕭戟忽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將江初月籠罩在陰影裡。
江初月心臟顫了顫。
蕭戟居高臨下睨著她:“聽聞你今日和祖母去了孫家,那孫家兒郎一個文弱書生,又無功名在身,實在不是良配。”
江初月攥燈籠柄的手收緊,她道:“祖母說孫家家世清白,人口簡單,我嫁過去不會吃苦。”
蕭戟板著臉,眼裡有壓抑的怒火:“那你想嫁?”
江初月呼吸一滯,她仰頭望著蕭戟冷峻的眉眼,實在看不懂蕭戟的內心。
蕭戟看不起孫家,難道想讓她嫁給高門顯貴,好為蕭家鋪路?
江初月不知該如何回答,低聲說:“我的婚事,全憑祖母做主。”
話音未落,蕭戟猛地拂袖轉身。
玄色衣袂翻飛,帶起一陣淩厲的風,刮得江初月手裡的絹紗燈劇烈搖晃,蠟燭險些熄滅。
江初月僵硬地駐在原地,蕭戟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朦朧月夜裡。她摁住心口,無言的酸澀浸潤五臟六腑。
院子外的蛙聲依舊,清淩淩月光透過窗紗。江初月當夜輾轉難眠,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蕭府東院。
薑氏自從被蕭老夫人狠狠敲打一番後,她安分了不少,安安心心養胎,再不敢冒犯江初月。
蕭戟晚上又來她屋子裡歇息。
蕭戟睡前喝了很多的酒,渾身酒氣,躺在床上酣睡。薑氏躺在他身側,知道蕭戟在為江初月的婚事生悶氣。
“憑你再高貴,還不是嫁進六品小官家裡。”薑氏幸災樂禍,心裡湧起一絲絲難掩的暢快。
她一直以為,江初月這種高門貴女,將來會嫁給王爺侯爵,當顯赫的主母。
誰知蕭老夫人居然打算把江初月下嫁!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薑氏唇角微揚,憋在心裡多日的惡氣總算散了。她情不自禁撫摸著已經顯懷的小腹,盼著能生下一個活潑健康的兒子,當上蕭府的主母,永永遠遠壓江初月一頭。
過了幾日,孫昭明托人送來一封請帖,邀江初月兩日後同去樊樓嘗新出的荷花酥。
寶珠捧著帖子,麵露不滿:“這孫公子也真不懂規矩,男女婚事未定,還貿然邀請小姐赴宴——小姐,您要去赴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