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在東京近郊的廢棄工廠外飄得正盛,林的作戰靴碾過滿地狼藉的彈殼,黑色戰術手套還沾著未乾的血漬。
她身後跟著四個身影——金發男子扛著,槍托上刻著“乘龍“二字;黑發男子正用匕首挑開最後一個敵人的衣領,確認喉間那道致命割痕;紅發男子靠在黑色悍馬旁抽煙,火星在櫻花裡明明滅滅;東方男子蹲在集裝箱陰影下,給傷員紮止血帶時指節繃得發白。
“林首,三口組林堂分家十二人,活口全滅。“金發男子用俄語彙報,藍眼睛裡還燃著戰鬥後的餘燼。
他是團裡的情報專家,總愛把任務成果說得像數學題。
“倉庫地下密室的賬本燒了。“黑發男子甩了甩匕首,血珠濺在櫻花上,“裡麵記著他們和政客的交易,夠東京警視廳查半年。“他是爆破手,說話總帶著火藥味。
林扯下戰術麵罩,露出一張被硝煙熏得微黑的臉,眉骨處有道舊疤,從左眉尾斜貫到顴骨。
她的目光掃過滿地屍體,唇角勾起抹冷硬的笑:“走。“兩個字像淬了冰的刀鋒,在春日裡割出一道冷冽的線。
紅發男子吹了聲口哨,拉開悍馬後門。
東方男子扶著傷員踉蹌過來時,林已經踩著後保險杠躍上了車。
櫻花忽然被風卷起,迷了她的眼——這是她最後能捕捉到的清醒細節。
“首,您這腳法比上個月在金三角還利落!“黑發男子擠上車時撞了她胳膊肘,語氣裡帶著混不吝的崇拜。
林剛要罵他沒輕沒重,忽然覺得腳底一滑。
作戰靴的橡膠底不知何時沾了血,在金屬踏板上打滑的瞬間,她瞳孔驟縮——作為頂級雇傭兵,她太清楚這種失去平衡的危險意味著什麼。
“小心!“東方男子的驚呼被風聲撕碎。
林的後腦勺重重撞上了車門。
金屬撞擊聲在耳畔炸開,像有人拿重錘敲碎了腦殼。
她看見自己的戰術手套在車門上擦出刺目的火星,看見紅發男子慌亂撲過來的身影被拉成模糊的重影,看見櫻花突然變成血紅色——原來不是櫻花紅,是她的血濺在了玻璃上。
意識開始渙散時,她想笑。
三個月前在索馬裡被rg轟飛半麵牆都沒死成,今天居然栽在自己的車門前?
這要是讓老對手“毒蠍“知道,怕是要笑掉大牙。
可笑著笑著,喉嚨裡湧出腥甜,眼前的光斑逐漸暗下去,最後隻剩一個念頭在翻湧:老子還沒拿到這次任務的獎金呢
再睜眼時,林覺得太陽穴疼得要裂開。
她本能地想摸腰間的配槍,卻摸到了一片柔軟的錦緞。
鼻尖縈繞著陌生的沉水香,耳邊傳來細碎的說話聲,像隔了層毛氈。
“這小賤蹄子總算醒了?“
“噓,老爺昨兒個還說要來看三小姐呢,您可彆“
林猛地坐起身。
床帳被帶得晃了晃,露出雕花檀木床柱,窗欞外透進的陽光是暖金色的,和東京的冷白截然不同。
她低頭,看見自己的手——細白、纖瘦,腕骨上還係著串檀木珠子,哪有半分常年握槍磨出的老繭?
記憶突然湧進來。
慕容琉白,天辰國鎮北將軍府十三歲嫡係小姐。
生母早逝,父親常年戍邊,五叔慕容剛掌管內宅,帶著妾室杜元茹處處磋磨她。
三天前在祠堂跪了整宿,說是“管教無方“,結果受了寒,昨夜沒熬過去——所以現在這具身體,是她的?
林的手指掐進掌心。
痛感真實得驚人,不是在做夢。
她望向銅鏡,裡麵映出張蒼白的小臉,眉峰卻帶著股天生的銳利,和她從前在鏡子裡看見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三小姐醒了?“
門簾被掀起,穿青衫的小丫鬟端著藥碗進來,看見她坐直的模樣,手一抖,藥汁潑在地上。
林注意到她眼底閃過的懼色——是怕她?
還是怕彆的什麼?
“去請大夫。“林開口,聲音比想象中清亮,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脆生生。
小丫鬟如蒙大赦,轉身就跑,門簾甩得劈啪響。
林掀開被子下床。
錦緞繡鞋踩在青磚上,涼意從腳底竄上來。
她活動手腕,發現這具身體的筋骨比她從前弱太多,像是長期營養不良。
但當她握拳時,指節間還殘留著前世握槍的肌肉記憶——這具身體裡,藏著兩個靈魂的力量?
窗外傳來腳步聲。
林轉身,看見廊下站著個穿月白裙的少女,十四五歲模樣,眉心點著朱砂,手裡捏著帕子,正和身邊的丫鬟咬耳朵:“聽說她昨兒個斷氣了,怎麼又活過來?“
“許是回光返照呢。“丫鬟嗤笑,“五夫人說了,等老爺回來,就把她送到莊子裡去“
林的瞳孔微微收縮。
前世作為傭兵團首領,她最擅長捕捉敵意。
這兩個聲音裡的惡意太明顯——就像東京工廠裡,那些舉著刀衝過來的敵人。
“三姐姐醒了?“月白裙少女忽然揚聲,踩著繡鞋走過來,帕子掩著嘴笑,“我還說要給你送碗參湯呢,到底是姐妹“
她的手剛要碰到林的手腕,林突然扣住她的脈門。
少女驚呼出聲,腕骨被捏得生疼,帕子掉在地上。
林看著她慌亂的眼神,前世的戰術分析本能湧上來:這是慕容家年輕一輩裡的慕容春水?
杜元茹的女兒?
剛才那番話,是試探還是挑釁?
“疼疼死了!“慕容春水掙紮著,“你瘋了?“
林鬆開手。
少女踉蹌後退,撞在廊柱上,發簪歪了,朱砂也蹭花了。
她身邊的丫鬟忙去扶,嘴裡罵罵咧咧:“三小姐好狠的心,咱們春兒小姐可是一片好心“
“閉嘴。“林的聲音像浸了冰,“再敢在我院裡嚼舌根,撕了你們的嘴。“
丫鬟的話卡在喉嚨裡。
林看見她眼底閃過懼色,和前世那些被她製住的敵人如出一轍。
她摸了摸腕上的檀木珠子,前世的記憶和這具身體的記憶在腦子裡打架——她得活下去,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用新的身份活下去。
慕容春水捂著手腕跑遠了,裙擺掃過滿地落花。
林望著她的背影,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前世的她是刀尖上舔血的雇傭兵,今生的她是不受待見的將軍府小姐。
但有些東西沒變——比如,她從來不會讓敵人先出手。
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在青磚上投下她的影子。
林彎下腰,撿起慕容春水掉落的帕子。
帕角繡著並蒂蓮,針腳歪歪扭扭,像初學者的手藝。
她捏著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緊——這具身體裡,還藏著多少秘密?
慕容府裡,又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
“三小姐,大夫來了。“小丫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林把帕子塞進袖中,轉身時,鏡中少女的眼裡閃過一道銳利的光,像刀鋒出鞘時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