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垂著落雷劍·紫極,低聲麵對海倫:
“乖乖回去吧。”
“死都不願!!”
海倫怒吼著揮劍。
龍獵者與紫極在空中交鋒,王國七劍之間的戰鬥正式拉開序幕。
戰局對尤金呈壓倒性優勢。海倫的劍裡沒有真意、殺意、狂暴的本能,那些一直支撐著她的根基,如今儘數消失不見。
“認真戰鬥。”
“我我怎麼可能殺了哥哥所以,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我說了多少次,我不會回去。”
雷霆炸響,劈打在龍獵者上。
曾經徹底壓製高等精靈騎士長的那柄寬刃劍,如今卻顯得如此無力。
若是海倫動了真意,這場戰鬥或許會勢均力敵。可她無法認真,因為對她而言,尤金·索托斯比性命更重要。哪怕自己遍體鱗傷,哪怕自己倒下,也絕不能讓他受傷。
“拋棄我的,是王國。”
“那我就陪著你一生一世!任何敢傷害你的人,我都會殺掉!我會做得很好!”
“不過是徒增混亂罷了。隻要我一個人消失,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我對王國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霧月王國如何,與我無關。”
“那我呢?連我也要拋棄嗎?”
海倫問道。
聲音顫抖,身體顫抖。
她的眼神像個走丟的孩子,淚水盈滿瞳孔,帶著無助與渴求看向尤金。
尤金無法回答。
他的唇緊抿,遲遲無法開口。因為“沒有留戀”這句話,是謊言。王國裡的一切,曾經的生活,曾經的羈絆,並不是說斷就能斷的。正因如此,他才會猶豫,才會在海倫麵前動搖。
“是因為那個女人吧?都是那個精靈害的!要不是那個該死的賤人!!”
海倫猛然回頭,目光凶狠地盯向站在後方的阿德娜。
殺意如潮水般湧向阿德娜,她揚起劍,直指對方。
但尤金擋在了她麵前。
紫極揮出,雷光暴起,徹底封鎖了海倫對阿德娜的攻擊路徑。
“彆分心。如果我真想殺你,你現在早已身負重傷。”
“為什麼要護著那個精靈?!”
“我不是說了嗎?我已經放棄王國了,我和王國的關係,已經結束了。”
“誰允許的!!”
遲疑的殺意終於徹底鎖定尤金。海倫怒吼著,劍指尤金。
劍與劍撞擊,雷鳴般的轟響撕裂空氣,兩位劍士的敵意在這一刻綻放。
龍獵者與紫極,每一次碰撞都爆發出照亮夜空的耀眼光芒。狂暴的能量令天地震顫,周圍的地形正在崩毀。
“說放下就放下?那我呢?!我算什麼?!我一直以來,眼裡隻有你一個人啊!!”
“海倫——!”
“你不可能對我說這種話的!肯定是那些精靈騙了你!他們一定對你施了什麼邪術!所以我要帶你回去,治好你!”
“彆逃避現實。你比誰都清楚,我沒有問題。”
海倫拒絕接受現實。
她不敢直麵這一切的真相。
所以,她選擇否認,選擇逃避。
這一切不過是場可怕的噩夢。毫無真實感的噩夢。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把中了精靈邪術的尤金帶回王國治療。
“放棄吧。你認識的尤金·索托斯,已經死了。”
尤金猛然揮劍。
雷霆般落下的迅猛劍勢,使海倫無法握緊龍獵者,劍脫手而出。
她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
先前與阿德娜的激戰,已讓她筋疲力儘。而如今,她的精神也被逼入絕境。在殺意與意誌皆已枯竭的情況下,龍獵者不會賜予她任何力量。她隻能被尤金碾壓。
“彆走”
她跪倒在地,顫抖著伸出手,緊緊攥住尤金的衣襟。
死死地抓住,不肯放開。
她害怕,一旦鬆手,就再也無法見到他。
又有誰能相信,洛斯菲爾德的瘋狗,霧月七劍第二席,世人眼中的她,竟會與眼前這副模樣重疊?
此刻的海倫,隻是個害怕失去愛人的少女。
“放手。”
“不放。”
“你還有家人。”
“家人什麼的,無所謂!那個家族從小就把我當怪物!在王國裡,唯一待我如常人的,隻有你!”
“”
海倫淚流滿麵,哭喊著,哀求著。
她的臉已哭得一塌糊塗,雙手死死抓住尤金的衣襟。
她不會放手。
她無法放手。
哪怕再狼狽,再屈辱,被人嘲笑也好,被人唾棄也罷,她就是不願放手。
“我認輸。”
最終,尤金歎了口氣,無奈舉起雙手。
這場戰鬥,是他敗了。
他終究無法割舍過去,無法割舍海倫。她的存在,對他而言也是極其重要的羈絆。
他故作冷漠,隻是為了逼她離開。可現在,她死死抱住自己,哭得像個孩子,他的心,也隨之軟了。
“要一起走嗎?去精靈之國。”
尤金伸出手。
海倫微微一怔,隨後用力點頭。
“嗯!無論去哪裡,隻要有你,我就去!”
她會一直追隨他。
隻要能留在他身邊,哪怕是肮臟的精靈之國,她也在所不惜。
“這樣可以嗎?”
尤金看向阿德娜。
阿德娜沉默了。
讓那個瘋狗進精靈之國?讓那不知會闖出什麼禍的洛斯菲爾德的瘋狗踏足精靈的土地?
若能招攬兩名霧月七劍,那對精靈之國而言,是絕佳的戰力補充。但問題在於海倫·洛斯菲爾德,這個女人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不穩定的威脅。
“我什麼都不知道。”
阿德娜移開了視線。
她什麼都沒看到,也不想去評判。
海倫·洛斯菲爾德的去留,就交由尤金自己決定吧。
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這不是一貫肩負重責、果斷決斷的精靈騎士長該有的態度。
或許是因為親眼見證了海倫對尤金那份近乎盲目的愛,她才會做出如此感性的決定吧。
阿德娜在心底責備自己的優柔寡斷,卻最終選擇了默許海倫的存在。
“喂,長耳朵的!敢對尤金出手的話,小心我弄死你!”
“海倫,注意言辭。”
“哼,精靈,敢碰哥哥的話,自己準備好棺材吧。”
“嗯果然優雅多了。”
尤金伸手揉了揉海倫的腦袋。
滿臉淚痕的少女咧嘴一笑,模樣狼狽不堪。
“先把臉遮一下吧,醜得讓人看不下去了。”
“我才不醜!”
“我十二歲之前也一直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帥。”
尤金笑著脫下外袍,蓋住海倫的臉。
然後掏出手帕,仔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將手帕遞到她鼻子前。
“擤鼻涕。”
海倫吸了吸鼻子,猛地擤了一下。
“瓦倫西亞城堡不是有很多空房間嗎?”
“咳!”
尤金隨口一問,阿德娜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讓這個怪物住進城堡?!
她本能地想要反對,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沒得選。
要是放任海倫在精靈之國自由活動,天知道她會鬨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亂子。
這是一顆定時炸彈,必須有人盯著,確保不會隨時引爆。
“謝了。”
尤金輕聲道謝,並順勢按著海倫的頭,讓她也低下頭表達謝意。
“敢在瓦倫西亞城堡裡搗亂,我立刻把你趕出去!”
阿德娜厲聲警告,猛地轉過頭,似乎不想再看這兩人一眼。
——我到底在做什麼?!
她自己似乎都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
她的心軟了。
看到海倫死死拽著尤金不放的模樣,她竟生出了一絲憐憫。
因為她自己,曾經也像海倫一樣。
“師父”
那場分彆。
儘管已是三百年前的往事,卻依舊曆曆在目。
當年,教授她劍術的師父突然提出告彆,
年少的阿德娜就像如今的海倫一樣,不顧一切地挽留。
但最終的結果截然不同。
海倫成功地抓住了尤金的手,而阿德娜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師父離去。
三百年過去了,她至今未能再見那道身影。
與此同時,就在幾人傾訴深情的遠處,有一個男人一直默默注視著一切。
他注視著尤金·索托斯與海倫·洛斯菲爾德的結局。
他完全隱匿了自己的氣息,甚至連霧月王國數一數二的強者,霧月七劍的第二席與第三席都未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既然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作為長輩,我就該尊重。不過,王國裡怕是要變得像馬蜂窩一樣熱鬨了。”
霧月第一劍,海克因·恩維特。
早已預見尤金與海倫會再次交彙的他,現身於邊境的阿基坦山脈,隻為親眼見證他們的選擇。
海克因很清楚,一旦他出麵,格拉納達的精靈必然會有所行動。而他的預感沒有錯,他剛現身阿基坦山脈,便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隨之出現。
“果然是你啊。上次見麵還是兩百多年前吧,萊因希爾德?”
“我現在的名字是海克因,海克因·恩維特。”
海克因說道。聞言,藏在樹蔭下凝視著他的身影微微頷首。
“我的弟子就拜托你了。雖然我們之間根本不是能互相拜托的關係,但在精靈之國,我能托付的人也隻有你了。”
“真是厚臉皮。”
“你們精靈之國應該還欠我一個人情吧?就當還債,幫個忙如何?”
“你倒是很會照顧弟子啊,果然是同為‘異界之人’的緣故?”
“雖然代溝確實有點大。”
海克因坦然地點了點頭。
異界之人,神選者,違逆世界法則之人。
海克因,正如尤金一樣,是來自異界的存在。他上身藏於衣物下的赤色聖痕便是最直接的證明。一直以來他都嚴藏著這個秘密,而眼前的精靈或許是世上唯一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
“自古以來,操縱世界平衡與規則的,始終是我們這些‘異界之人’。神之權能的持有者,異界的存在。有人成為了皇帝,有人成為了魔王雖未曾真正浮出水麵,但現如今的世界,說是由我們‘異界之人’引導構築而成,也不為過。”
“正因為如此,我才一直在這裡,監視著你們。”
“就算你是精靈,這麼多年也該死了吧,‘芙蓮’?”
“這話還是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吧。一個普通人類,活了兩百多年,說得過去嗎?”
聽到自己的名字,精靈這才從樹蔭下緩步走出。
芙蓮,全名芙蓮·希莉德。
精靈之國十二騎士長之首,所有精靈敬仰與畏懼的最強劍士。與海克因·恩維特一樣,她亦是受到國際法則的限製,無法隨意介入戰爭的最強者之一。
“我可沒越界。你看,我的腳還剛好停在霧月王國的邊境線上。”
“你這家夥,真會耍小聰明。”
“話說回來,身為精靈圓桌騎士長第一席,你怎麼也親自跑這一趟了?這可是違反國際法的啊,你現在可是雙腳踏在霧月王國的國土上。”
“就像你會為了弟子親自出麵一樣,我也是為了弟子而來。”
“弟子?”
芙蓮的話讓海克因微微眯起眼睛。
這個潔癖老妖婆會收弟子?開什麼玩笑,究竟是刮了什麼妖風,能讓這個潔癖患者破例收徒?
“阿德娜·瓦倫西亞。三百年前,我曾親自教導過她。至今她仍是我引以為傲的弟子。”
“這可真是太巧了吧?巧得離譜。”
“無數個偶然交疊在一起,才形成了如今的世界。有人可能會覺得微不足道的巧合,落在某些人身上,卻能成為足以改變人生的關鍵。”
“喂,老妖婆,你該不會想給我上哲學課吧?”
“去死吧,你這該死的人類。”
被海克因調侃了一番,芙蓮狠狠咬緊了牙關。
這混賬家夥,哪怕是兩百多年未見,還是一樣讓人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