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
巨大的倉庫。
一眼看不到頭的倉庫。
糧草。
很多的糧草。
數之不儘的糧草堆放兩側。
權國良站在中間滿臉的潮紅,左手一揚。
“糧,三十二萬石,足夠十萬大軍大半年之用,可以支撐一場大仗。”
右手一揮。
“草,十五萬石,足夠壯馬行軍的精飼,萬馬,半年!”
雙手一合:“這便是春河城的秘密。”
他很享受看到陳霄震驚的麵容。
這扮豬吃虎的狗東西今日讓他數次吃癟,且回回都風輕雲淡,一絲愉悅油然而生。
他輕咳兩聲,打斷了其他人合不攏的嘴巴。
揶揄地看向陳霄,準備問問這狗東西心裡什麼感受。
“少將軍?怎麼樣?可知這些糧草從何而來啊?”
陳霄收回目光,麵上陰晴不定,鄭重地問道:“你們不做消防安全預案嗎?這麼多乾燥物品堆放一起,不怕一把火燒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吃驚地看向陳霄。
什麼什麼消防預案,你的關注點不應該是這龐大的糧草儲備嗎?
權國良沒聽到自己想聽的答案,心口又堵了幾分。
麵色尷尬地賠笑道:“少將軍果然有先見之明,原本計劃是五倉分開放,奈何時間緊迫,便堆放在了一起,”
“這城南不比彆處,圍城後基本沒有人過來,更顯安全,”
他又拍了拍雲上飛的肩膀,略顯得意:“由我兒一人看守,我自然非常放心。”
陳霄則不以為然。
作為現代人,看多了火燒糧倉的故事,出於對安全生產的關注,才有此一問。
權國良一石一石地說,他也沒有整個數量上概念。
反倒是能夠支撐十萬大軍半年所需,以及萬馬半年的比喻讓他清晰地了解到眼前的糧草到底有多龐大。
不對啊。
春河城統共不過三萬百姓,便是舉城老少齊上陣,沒日沒夜地撲在田地裡,也湊不齊十萬人半年的口糧。
實話說,西北這地界兒,土地苦寒貧瘠,能靠著幾畝薄田拉扯大一家子,那都算得是種地的行家裡手了。
更何況還是戰亂年間。
那這些糧從哪來的呢?
運到這裡做什麼呢?
陳霄不禁陷入深思。
韓闖幾人則是眼神發直,當他們看到眼前無窮無儘的存糧,便如同即將在沙漠中渴死而看到甘泉。
幾人腳步踉蹌衝進糧堆之中反複揉搓。
穀香混著夜風湧進鼻腔,一股莫名的情緒浮上心頭,回頭看了看佇立在那裡的陳霄,眼眶就是一紅。
剛剛還因陳霄放走權國良而冷言冷語的幾個兄弟,此刻喉結滾動著說不出話來。
年齡最小的小十六突然劇烈顫抖,膝蓋一軟跌坐在糧堆之上。
尖銳的哭嚎撕破寂靜。
這個被喚作小十六的孩子,連本名都沒來得及記住。
那年寒冬,韓闖在街市撿到他時,繈褓裡的嬰兒凍得發紫。
自此,他成了兄弟們拉扯大的“十六弟“。
昨日搶糧行的衝天火光還在眼前,九個疼他如命的哥哥卻永遠躺在血泊裡。
小十六的哭聲裡不知道包裹著什麼,好像這七人都懂。
陳霄也被哭聲打擾了思緒,搖了搖頭,將小十六扶起。
“有我在這裡,今日之後便不挨餓了。”
他本就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共情之下愈發體會到這個世界的百姓對糧食的渴望。
同時也更堅定了他內心的想法。
他麵容堅毅走向了權國良語出驚人:“這些糧食是準備送給羯狄人的?”
場中之人聽聞此言都是臉色狂變。
看著權國良的表情,陳霄知道他說對了,深深地歎了口氣。
繼續說道:“這批糧的來路其實也不難猜,隻有兩種可能。”
頓了頓:“其一:攝政王通過手段籌措,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從內陸運送而來。”
“其二:羯狄人此次襲擾之前,攝政王便已經派人將邊關四鎮的糧食全部聚集在此處。”
陳霄猶豫一番再次開口:“其實還有第三種,”
“二者皆有。”
權國良此刻卻沒了任何心思,他重新審視陳霄,緩緩開口:“陳霄,你這一二三,可句句不離攝政王啊,你真是該死啊。”
“不然呢?將近五十萬石的糧草,不是攝政王這個級彆,是你嗎?區區春河城知府?”
陳霄皺了皺眉:“你自己什麼成分還用我說?韓瑞誰的人?你們狼狽為奸莫不是為了過家家?”
權國良不怒反笑:“好好好,那你說說為什麼斷定這批糧是送給羯狄人的?”
陳霄冷哼:“如此世道,錢不如糧,五十萬石糧的價值還用我說嗎?換做是你,會將如此貴重的物品放在他人唾手可得之處?”
“又加上你和韓瑞二人巴不得羯狄進城,不就是從了攝政王的命令達成最後的交易嗎?”
“有道理。”權國良點點頭:“你說從內陸運來我覺的沒有問題,可邊關四鎮的糧草……”
韓闖此時麵露恍然突然站了出來:“我就說,陳老將軍軍功如海,曾經七進羯狄,那樣厲害的人物就算歲數大了,麵對老對手也絕不可能連輸四陣,丟了三城,”
“肯定是你們這些狗官提前將糧草偷了出來放在春河城中,戍邊軍沒了軍糧隻能且戰且退,最後實在沒辦法才在春河城中死守!”
權國良對韓闖狗官的稱呼渾不在意,對著韓闖不無吝嗇地讚了一聲:“嗯~有些意思。”
陳霄補充:“這倉棧如此龐大,糧草數量更是天文數字,要想不動聲色地從內陸運來恐怕不僅僅要浪費無數銀錢,”
“最重要的便是太過高調,如今的局勢來說,攝政王應該還算克製,並不會那麼激進……”
“所以近水樓台,最優解便是邊關糧草。”
權國良此時默不作聲,獨獨歎了口氣。
猶豫一番,聲音略微嘶啞道:“那憑你說的,糧草既已堆積在春河城,那也有可能是為了囤積戰力,準備與羯狄人在此決一死戰啊?”
陳霄嗤笑一聲:“囤積戰力?決一死戰?”
“囤積在這荒無人煙的南貨棧?安排一位高手看護?如此臨時又緊湊的堆放?”
“按照你們這幫人的尿性,估計當時運送這些糧草的人此時也已經全部滅口了吧?”
權國良聞言就是一怔,麵無人色的癱倒在地。
陳霄接著說道:“其實在來之前你跟我說的那些話,我聽在心裡。”
“你不讓我來,就是不讓我陳氏進入攝政王的這盤棋。”
“你是對的。”
“今天我來到這裡,看見這些糧草,不管我動還是不動,攝政王都有了必殺我的由頭。”
權國良思量片刻:“所以你動還是不動?”
陳霄目光閃爍:“自然是不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