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回夢甩開衣角,坐下,淡聲道:“早上我應該說得很清楚,你沒乾活,不得吃飯。”
“誰說的?!”李大朗反駁,“我乾活了的!不信你問老二!”
李大朗說著,眼睛唰的一下看向李明智,懇求的眼神中帶著不易察覺的脅迫,那是來自大哥地位的壓製。
沈回夢的視線落在李明智身上,“你大哥乾活了嗎?隻要你說他沒乾活,我就不讓他中午吃飯。”
沈回夢著重強調了‘你說’的字眼上。
李明智詭異地沉默了三秒。
“沒有。”
像是害怕聲音小,老太太聽不見,李明智強調了好幾遍:“沒有乾活,他沒有,他根本沒有乾活。”
沈回夢衝李大朗挑了挑眉。
沒說話。
卻一切儘在不言中。
“李明智你瞎說什麼!”李大朗慌的站起,去扯李明智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壓著聲音,“你不要在娘麵前詆毀我。毀掉我在娘心裡的形象,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那雙眼睛在盯著他,李明智忍著內心羞恥,無辜地眨眼道:“大哥,你就是沒有乾活啊,娘前腳剛走,你後腳就離開了田裡,還說泥水太臟不該是你這等身份乾的活。”
“你!”李大朗攥緊李明智的衣領,一副要吃人的架勢,李明智瑟縮的擋著臉,害怕地發抖,“大哥,你彆打我。”
“砰!”
沈回夢的碗,哐當砸在桌上。
場麵頓時安靜。
沈回夢目光不善,“李大朗,你鬨夠了沒有?”
李大朗怔愣住,緩緩鬆開李明智的領子,擺手解釋:“娘,他在撒謊,我乾活了的,我真的乾活了,不信你看,我手指甲縫還有泥呢!”
為了讓老太太看見,李大朗把雙手伸到沈回夢跟前,企圖這樣,來重獲老太太的信任。
豈料沈回夢直接抓起李明智的手,高高舉起,“你給我看清楚,這才是真正乾農活的手,像你那樣的跟富家公子下鄉體驗生活,有什麼區彆?”
李大朗還想掰扯,沈回夢卻斬釘截鐵地道:“李大朗,沒乾活不得飯吃,你應該清楚才對。從今晚後,我不會對你們兄弟任何人心軟和偏袒,擺正自己的態度,才能從我這裡討到好處,明白?”
李大朗嘴巴張張合合,最後化為一句無助:“娘,您不疼兒子了嗎?”
“母慈子孝,母慈才子孝,從前是我太過偏袒你和老四,讓老二和老三寒了心,以後我不會再偏袒你二人。這碗水我會重新端,所以你也做好心理準備,所謂的落差,不過是你以前享受了太多的優待。”
李大朗眼光一下子黯淡了。
他怎麼會享受太多優待呢?那些不是他應該得的嗎?再說老四享受的優待,比他多太多,為什麼老四什麼事情都沒有,他卻要在這裡坐冷板凳?
這不公平!
李大朗心裡憤憤不岔,卻不敢說出來。
李明智抿著唇瓣,側眸看向這個矮他一大截的老太太。從前他比娘矮,娘總是看不見他,後來他長大了,他的眼裡也沒有娘。
現在,他隻要一低下頭,就能很清楚地看見娘,但似乎一切都遲了。
他不再是摔傷哭著,想讓娘抱著他安慰的那個孩童了,那個脆弱、又渴望被娘疼的時代已經不存在了。
他現在已為人父,他是大人。
是能撐起一個家的成年人。
手,突然被一抹柔軟握住。李明智扭頭,對視上媳婦擔憂的視線,他愣了片刻,擠出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
他不知道媳婦在擔憂什麼,娘又沒欺負他,也沒偏袒大哥,他真的不明白。
李家剩下幾個孩子,心思不一地觀望著這場大人的吵架,李寄望覺得無所謂,反正爹爹再在奶奶麵前失寵,他依舊是奶奶最喜歡的乖孫。
李妞妞攥著小手,看看這個大人,又看看那個大人,最後看向了老太太。奶奶今天在彆人麵前維護了她,還沒有把她嫁給臭酒鬼,奶奶也好久沒打她了。
她有點喜歡奶奶了。
要是奶奶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李芽兒萎靡不振,她完全沒有胃口,也一點不關心奶奶和爹吵架,她擔心的隻有爹和奶奶把她嫁給吳孟。
那個大了她十多歲的男人。
她不想嫁。
“吃飯。”
沈回夢發話,除卻李大朗,所有人就座,端起碗,默默埋頭扒拉飯。
掃過這群人,沈回夢眸光垂下。她其實早就料到李大朗不會老實乾活,她隻不過是想借著這個由頭,找李大朗的麻煩。
李大朗三十五歲的年紀,卻沒好好替這個家裡乾過活,一直靠著嘴巴甜,和童生的身份,在這個家過著手不沾水,腳不踩泥的富貴日子。
飯來張口的日子過得多了,很難彎下腰去靠雙手拾生活。她要做的,是把李大朗刻進骨子裡的傲慢,一點點地用剔骨刀刮下來。
同時,她也要讓李明智對她這個當娘的徹底改觀。她把讓李大朗能否吃飯的權力,交給李明智做決定,就是辦法。
李明智在這個家,幾乎屬於透明,木訥不說話,什麼事情悶在心裡,家裡沒什麼人尊重他,不會認真聽他說話,權力在以前與他毫無相關。
現在,她要讓李明智體會到權力的滋味。要知道,哪怕隻是芝麻粒大小的一點點權力,也足以讓這個從未嘗到其中滋味的人,做出天翻地覆的改變。
她想側麵告訴李明智,她以後會尊重他,會信任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隻要他肯說,她就會聽。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個家裡問題大的是大人,她得先想辦法,一點一點地糾正。
李永才這孩子挺乖的,她不想去插手太多,頂多就是在李永才說想結婚的時候,她多操點心,辦好點。
至於李耀宗,她想
那家夥在外麵,應該快要撐不下去了。
沈回夢淺淺一笑,繼續吃飯。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出事了!出大事了!”
是吳孟的聲音。
院門沒有鎖,吳孟一推走了進來,惶急又慌張,“老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