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日落,人影寥寥。
李家,一片寂靜,隻剩屋子裡不斷傳來呻吟聲,夾著痛苦,夾著虛弱。
李妞妞、李芽兒,兩個小姑娘時不時地進出產房,端水進去,又端水出來。
“娘,要不讓個人進去瞧瞧吧?這都生一下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李大朗神色略顯焦急,一身蒼青色長袍,一頭長發束起,將他襯托得越發像個書生。
“行,那你進去。”沈回夢張口就道。
“這這不合適吧,血腥之地男子進不得,會影響我的仕途前程。您兒子將來是要做大官的,怎麼能因為這個事情影響到呢?您說是不是,娘?”李大朗眉宇微皺,一臉不讚同,眼神希冀地看著沈回夢。
他希望娘能進去。
娘不會害他,更不會害媳婦肚子裡的男娃,這個家,他隻放心娘進去。
沈回夢扯了下嘴角,斜眼看他,“那你還真是廢物。一點血腥就影響了你的仕途,說明你也沒什麼大本事。”
李大朗臉黑了。
“娘,你怎麼能如此說兒子?”
他一怒之下,怒了下。
“娘,兒子若有哪裡惹您不高興,兒子道歉,隻求您彆氣壞自個身子。”
沈回夢雙手環胸,沒再吭氣。
“女婿啊,我看還是我去吧。”柳母一臉哀愁地過來,眼神幽怨,“我閨女現在生死未卜,我這個當娘的實在是提心吊膽,害怕她出個什麼事情,我要進去陪著我閨女。”
李大朗征求地看向自家老娘,老娘直接背過了身,不想理會他這個破事。
李大朗訕訕的,“那就勞煩您了,嶽母。”
柳母擺擺手,端著一盆熱水進去了。
產婆正在焦頭爛額的,催著柳靈巧用力。柳靈巧生產了一下午,早就是精疲力儘,哪怕後來用人參片吊著氣,她也奄奄一息,用不上一點勁。
產婦這樣的情況,產婆也不是沒遇見過,她一咬牙,掏出銀針匣,放酒碗裡沁了沁,朝著百會穴紮,“柳氏你彆亂動,可能會有點疼,但千萬彆亂動。”
百會穴,輕易紮不得,醫術不精者一個不小心可是會紮成癡呆的,但眼下也顧不得了,人命要緊。
正要下針,身後傳來動靜,產房裡本來就夠亂了,還有人進來添亂,產婆沒一點好臉色,頭也不回地嗬斥:“出去!”
柳母沒理會產婆,自顧自的把熱水盆子放下,擔憂地湊近,握著柳靈巧的手,“閨女啊,你千萬堅持住,你一定要替李家生下男娃,不然你大哥的幸福,就要因為你毀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沒看見產婦已經快要沒意識了嗎!”產婆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道:“你要想你閨女一屍兩命,你儘管說些廢話。”
“你這個產婆說些什麼晦氣話呢!我是她娘,這李家全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沒一個關心我閨女。我做娘的擔心我閨女,我還有錯了!”柳母一點出去的意思沒有,理直氣壯地跟產婆爭了起來。
產婆眼前一黑,這個人怎麼能這麼蠢?她氣極反笑,走到大門口,衝沈回夢等人喊:“你們來個人,把裡麵這個顛婆拉出去。”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李大朗走上前,但在距離產婆五步外停住,往產婆滿手血汙瞟了下,眼中閃過嫌惡。
產婆也是上了年紀的人,從人情世故裡摸爬滾打過來的,將李大朗的嫌棄看在眼裡,她氣得臉都紅了,直接看向這個家能做主的沈回夢。
“李家阿姐,你快些叫上你家裡兩個力氣大的,把屋子裡的那個顛婆拉出去!不然產婦該有危險了。”
沈回夢衝李大朗揚下巴,“李大朗,去,把你嶽母拉出來。”
李大朗避瘟疫一樣地後退好幾步,訕笑著連連擺手,“娘,我進去真的不合適,男子見不得血汙,文祖師爺會不高興的。”
同為女人,也同為懷孕的孕婦,平時有再大的嫌隙,這個時候張秀花開始擔憂起了柳靈巧,同時也對李大朗這副沒擔當的樣子,狠狠唾棄。
自己的媳婦都危在旦夕了,這個人居然還在顧忌什麼血汙,到底是人重要,還是那一肚子的聖賢書重要?
李大朗嫌晦,遲遲不肯進去,裡麵的人也不肯出來。產婆想直接施針,卻幾次被柳母動產婦,導致她根本沒法專心紮針。
沈回夢不想去惹這個麻煩,不願進去。她不是什麼大度無私的人,這具身體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沒人管過死活。
柳靈巧在老太太快要斷氣的時候,說些戳肺管子的話。落井下石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陷入被動之地。
再說,最先提建議讓人進去的時候是李大朗,誰製造的問題,誰解決。
張秀花懷著身孕,不能受刺激,去不得產房。李耀宗前幾天養好了傷,就不見了人影。家裡的三個孩子,對年長的長輩從來隻有尊敬的,哪裡敢去動手拉扯?
這事兒仿佛就這麼僵持住了。
張秀花抿著唇瓣,望著緊閉的屋子,滿是對裡麵產婦的憐憫和憂心,李明智看在眼裡,輕輕地拍了拍妻子的手,“我進去,把柳家的拉出來。”
張秀花糾結了下,點頭。再這麼下去,可就是一屍兩命了。
裡麵生產的是他媳婦,又不是他李明智的媳婦,李明智進去個什麼勁?李大朗隻身擋住,蠻橫無禮:“你不準進去。”
李明智一手推開,張口就罵:“廢物東西。”但話出口,他還是下意識看了眼老太太,但在沈回夢視線看過來的時候,他又趕緊避開了去。
不知道在避什麼。
但他就是很慌。
李明智生來力氣就大,又常年乾農活,敲了敲門,讓產婆把該遮住的都遮住後,他大步流星進去,一把抓起柳母,像老鷹抓小雞一樣,直接把人抓了出來。
全然不管柳母如何吱哇亂叫。
把人往院子裡一扔,李明智回到了張秀花的身旁,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柳母,仿佛一切都沒發生。
柳母胡亂的整理了下衣裳,手指繃得直直的,指著李明智要發作,卻被沈回夢一個眼神駭地止住了。
沈回夢懶懶的,“這是李家,不是你柳家,你最好管住你的嘴。”
柳母渾身僵硬,訕訕地扯了扯衣裳,不敢吭氣地扭過了頭。李大朗的眼珠子,往李明智和產房來回瞟了好幾眼,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