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
塵滿麵,鬢如霜。
這是蘇軾為悼念原配妻子王弗而創作的一首悼亡詞。
陳世平埋骨地離家沒有千裡,甚至不超過千米,但老太太這些年真的無處話淒涼。
她的眼眸在顫抖,猶如春日裡的一汪池水,突然有雨落了下,滿池水紋。
又輕輕的喊了一聲,卻不再像之前那般聲嘶力竭,隻如孤雁獨飛,嘴間溢出低鳴。
陳斌攙扶著母親,愣愣的看著托盤上父親的遺物。
鏽跡斑斑的手表,盤麵凝固著暗褐色血跡像朵枯萎的梅花。
記得那時候自己還小,會趴在父親書桌上,看台燈暖黃的光暈裡,表盤數字泛著幽藍的熒光。
“等你考上清華就給你。”父親笑著摘下眼鏡,金屬鏡腿在鼻梁兩側壓出的紅印像兩枚小月牙。
此刻表帶斷裂處掛著的半截草莖,讓陳斌忽然想起那個蟬鳴聒噪的午後——父親接到校長電話匆匆出門時,衣服後擺不慎掃翻了院裡的君子蘭花盆。
塵封的記憶被喚醒,他再也止不住淚水。
老太太又喊了一聲,這一聲又一聲,聲聲入耳,如泣如訴。
陳寧被小五攙扶起來,麵色戚戚。
現場靜悄悄的,連秦三福都不再開口向網友解說。
又何需他去說呢!
那一聲喊,情深如海,早已經在網絡上掀起滔天巨浪。
刑警隊長從坑底爬起來,伸手揉了揉僵硬發酸的胳膊,看著圍上來的下屬詢問道:“法醫呢?”
“在取樣,準備做dna鑒定,確定死者身份。”
“嗯,要抓緊,現在全國都看著呢,馬上就會上頭條,晚上省廳的督導組就會下來。”
“隊長直播間要不要關掉?”
刑警隊長搖了搖頭,“不能關,關了好像我們有什麼貓膩,隨他們去。”
想了會,他補充著,“設置圍擋保護現場立刻派人把校長和施工隊老板抓起來。”
“現任嗎?十六年前的校長已經退休了。”
“抓現任做什麼?”刑警隊長瞪了下屬一眼,叮囑道:“動作要快,防止他們收到消息後潛逃。”
“是。”
千裡之外的南都。
公安廳頂樓,周文華掐滅的煙頭在水晶煙灰缸裡堆成小山。
電腦屏幕冷光映著他眼下的青黑,沉吟片刻,他把電話打到刑偵處。
城市裡牛不吟馬不叫,小小牛馬收到收到。
魏建國小跑著上樓。
周文華讓他進來,手指著電腦上的畫麵,“這場直播你關注了嗎?”
魏建國探身向前,偏著腦袋朝屏幕確認了下,站直後朗聲回答道:“看了,現在全國的警察係統都在關注。”
周文華點了點對麵的椅子,示意魏建國坐下,“談談你的看法?”
“廳長,你是說案子嗎?”魏建國坐了半邊屁股,小心翼翼道:“這個校長有沒有問題暫時不知道,但是施工隊肯定逃不了乾係。”
周文華不說話,目不轉睛盯著他的額頭。
魏建國已經是個老刑偵,知道這是審訊技巧,依然免不了感覺自己在被審問,神經瞬間緊繃。
“湘省的案子,我問了做什麼?”周文華淡淡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煙丟過去一支,自己點燃深吸了一口,濃霧後是一雙銳利的眼,“我說的是那個小道士,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能算卦?”
“看著不像是演的。”魏建國舉著雙手把煙接住,卻沒急著點燃,想了會又肯定了一遍,“不可能是演的,埋在地下十六年,如果是劇本,除非他當年參與埋屍。”
“就算他參與也不可能說出來,這算什麼?自首嗎?”周文華哂笑著。
“嗯,而且那個小道士好像還是大學生,年齡也不對。”魏建國這才把香煙點燃,悶頭想了會,“廳長,你是想?”
“還有兩年就要退了,不把人抓住,我不甘心。”周文華看向天花板,幽幽歎息。
魏建國立刻領悟了領導的意圖,遲疑道:“廳長他是道士,我們找道士破案,這傳出去?”
“所以我才找你來。”周文華壓低了些聲音,“你親自跑一趟,讓他幫幫忙,人抓住了,我給你請功。”
“呃他要是不配合呢?”
“我看那個小道士一身正氣,應該會配合我們的工作吧?”周文華麵皮抖了抖,不敢肯定的說著。
如果是在南省,自己權力範圍之內,那就是小事。
手下這幫人,辦案也許不行,辦人太簡單了。
但那是巴蜀。
魏建國猛吸了幾口煙,猶豫著,“廳長,能不能把杜清的通緝令金額再往上調一調?”
“你想用錢來收說服他?”周文華皺眉想了會,“你想調到多少?”
“a級,怎麼也得五萬塊才能拿的出手吧?”
周文華緩緩起身,在辦公室裡來回走了一圈,下定決心道:“行,這事我來辦,你儘快和小道士取得聯係,不要找主播,更不要直播,他的道觀好像在灌口縣吧?”
“應該是,我回去再確認下。”
“好,你今天就出發。”
“是。”魏建國起身立正,剛轉身準備出門,又被周文華給喊住。
“你查一下資料,看能不能找到杜清出生的具體時間,他算卦好像要生辰八字。”
等魏建國離開,周文華走到窗口,看著外麵熙熙攘攘的街道,冷聲自言自語著,“杜清,我看你這次還往哪裡跑?”
前些年掃黑除惡是他親手督導的。
結果內部出了叛徒,要抓住的省城大佬居然提前跑了。
那家夥是在他當小刑警的時候就發誓要抓的人。
最可惡的是,那家夥跑掉之後還給自己打電話,討價還價,想讓自己放他一馬,甚至開出五百萬的價格。
對於這樣的挑釁,他一直視為恥辱。
雖然這些年他已經從刑偵處升到副廳,但從未放棄抓捕杜清歸案的決心。
“小道士,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