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變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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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很喜歡偷看我的東西。”

他聲若鬼魅,逐漸靠近,繞過呆滯的梁初楹,彎下腰來撿起從她手裡掉出去的紙頁。

周身沒有寒意,不像是剛從外麵趕回來的,甚至連衣角都是溫熱的。梁初楹偏頭看著他的眉眼,梁聿一點兒慌張的情緒都沒有,極為淡定自若,烏色的睫垂落著,仔細把東西收拾好,溫涼的視線一轉,對上梁初楹的眼睛,叫她心尖一震。

梁聿突然靠近一些,兩人的瞳孔都被框進彼此的眼睛裡,梁初楹咽了下口水,剛才那幾個字還在腦海裡滾來滾去,她思緒紊亂,理不清。

“不小心被你看到了。”梁聿拽著她袖口,半討好似地溫笑,卻叫人膽寒,“可以幫我保密嗎?”

梁初楹咬住口腔裡的軟肉,感性上厭惡他,理性上被道德掣肘,覺得梁聿並未做錯什麼,不應該一直針對他。

她腦子裡爭鬥著,還未應聲,梁聿歪一下頭,下巴輕輕點在她肩頭,像弟弟依賴姐姐,溫涼的呼吸寸寸鑽進耳廓的毛孔,他聲音極低:“知道姐姐恨我,所以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都會聽你的。”

梁聿偏一下頭,鼻尖蹭過她耳朵,吐氣輕到幾乎聽不清:“好嗎?”

“撒嬌是沒有用的。”梁初楹不自在,推著他的下巴叫他後退,然後古怪地橫他一眼。

梁聿愣了一瞬,眼睛突然半彎著,像是要笑,唇縫都閉不上,透出雪白的牙齒來。

他也不掙紮,就任由梁初楹掐著他下巴,甚至頗有種樂在其中的滋味,還能閒散地笑眯著眼睛發出“嗯”的鼻音,靜候她的下文。

梁初楹沉下一口氣,眼神偏到彆的地方,沒看他,於是梁聿唇角又降落,眼裡情緒空洞,變得興致缺缺。

“你這個病……有得治嗎?”她思忖幾番,開口問。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徐聲:“如果治不好呢?”

梁初楹皺眉,認為這種病如果治不好,跟隻會發情的貓狗不是沒區彆了嗎?

她的表情很好懂,梁聿盯了一會兒,察覺到她微妙的厭惡,將下巴撤走,後退半米距離,將病曆擱在桌麵上,他不悲不喜,似乎並不覺得憤怒。

“姐姐忘性大,好像不記得了,這應該是誰的手筆。”

房間采光很好,一切小動作都無處遁形,梁初楹的手蜷縮一瞬,扶著桌子站起來,緊緊抿住唇不說話,下意識逃避起來,不太想與他討論這個問題。

“生活在不合群和僵化家庭下”幾乎都是梁慶跟她的責任;而他口中的“性知識”,大概、也許也是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碟片的緣故?

梁初楹有種自食其果的不好預感。

雖然會因為這件事感到心虛,但並不妨礙她現在好強地嘴硬:“我已經說了跟你和平相處了啊,有病就積極治療,我就給你看了兩張碟子就怪上我了?”

梁初楹摸摸自己有些癢的耳朵,最後看了衣櫃一眼:“為了賠罪,給你買了件衣服,愛穿就穿,不愛穿也得穿。”

“還有。”她腦袋很痛,懶於思考,跨步要往外走,最後匆匆留下一句,“這件事我不會往外說的,因為會丟家裡人的臉。”

“……就這樣吧。”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梁初楹腦子裡都還像兜著一隻蜜蜂旋轉不停,心臟砰砰直跳,半晌都無法平靜。

她彈了一下腿,把拖鞋都踢掉了,開始懊惱自己到底哪裡來那麼強的好奇心,不打開那東西不就什麼都好了?

知道這種事情……還不如一直被蒙在鼓裡!

這種煩躁的感覺一直持續了一周,背文言文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早自習結束以後老師隨機找人抽背,點到她的時候梁初楹“騰”地一下站起來,還是依靠著去年高考的模糊記憶才背出來,祖佳琪在旁邊提示得麵部肌肉都要僵硬了。

下午在畫室畫人頭,梁初楹也沒按例圖來,將那“文藝青年”畫得十分麵目可憎,眼皮上的痣一點,越看越像梁聿,梁初楹眉一皺,直接在上麵打了個叉,從畫板上抽下來揉成一大團丟在手邊,然後重新放了一張白紙起型。

祖佳琪被她這模樣嚇到了:“你怎麼了?看上去好煩躁。”

最後衝刺的關頭,畫室裡人很多,大家都是屁股不離凳子,梁初楹胸腔裡憋了好幾口氣,張嘴就想問祖佳琪:“你知道性——”

祖佳琪懵懵地看著她,眼睛好奇地睜大,後麵的話就叫她不好意思說了。

“……算了。”梁初楹還是把話憋回去,鉛筆在素描紙上很用力地摩擦著。

晚自習的時候,畫室的老師拍拍手叫大家停一會兒,一口氣說了兩件事,第一件有關最後一次集訓,定在十月中旬,為期一個月左右,這次集訓完以後就差不多該參加省裡安排的考試了。

第二件事,是他叫來去年畢業的一個學長,本來已經考上了德國的美術學校,沒上幾個月就退學跑回來複讀,重新念了。

老師認為他畢竟去年考得不錯,很多經驗值得大家借鑒,所以專門把他叫過來給大家談談感想。

這教室裡坐的大部分當然還是第一次高考的學生,像梁初楹這類的複讀生算是鳳毛麟角,祖佳琪抻著脖子往上麵看,用胳膊肘懟梁初楹:“長得還不賴,看上去得有一米九了……以前就好有名來著,對了!我記得當時……你倆是不是認識啊?”

梁初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捏著筆在彩粉紙上用紅色顏料畫了個碎掉的心,咬著下唇,表情複雜:“沒怎麼說過話,就知道個名字吧。”

“晏文韜,來,跟大家介紹一下自己。”

聽到這三個字,梁初楹手裡的畫筆再次滯住,她抬著眼睛,視線越過高高架起的畫板,落向講台的位置,晏文韜似乎看了她一眼,兩個人的視線像磁鐵同極相觸,梁初楹頃刻間把視線收回。

頭頂一盞很亮的白熾燈照在他身上,背後的電子白板上放著動態t,晴暖色的,如同晨曦。

晏文韜確實很高,白襯衫,黑色直筒褲,袖口經常沾著彩色的顏料,蓄了稍微有點長的頭發,半紮著,雌雄莫辨的氣質——學藝術的很多都這樣,不是留長頭發,就是蓄長胡子,冒牌的巴斯奎特,或齊白石。

晏文韜在上麵講t,梁初楹在下麵走神,畫了一根黑箭刺穿她那顆破碎的愛心,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也不覺講台上的人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跟前。

“看來我說的還是太無聊了。”那人說,“老朋友都聽不下去。”

梁初楹被嚇了一下,沾了黑顏料的畫筆登時掉了下去,染進黃色顏料的格子裡。

回了頭,看見晏文韜正盯著自己,他笑著:“去年畢業以後就沒見了,我記得你去年考得不錯,還要複讀一年?”

也不知道他t講完多久了,旁邊的人都開始自顧自做起自己的事情來,沒誰注意到他溜達到最後排來了,梁初楹張張嘴唇,最後隻說了個“是”。

晏文韜像是有點無奈:“你還是這麼呆。”

“這兒呢,我找到了,張老師猜的大概要考的方向,也不知道準不準。”

秦老師從側邊的小房間裡出來,拿了幾張龍飛鳳舞寫著字的畫紙,交到晏文韜手裡,反複叮囑:“這個你彆太當真,張老師的消息不一定準,彆的也得多練,彆鬆懈,一鼓作氣今年衝上八大院校。”

晏文韜今年去了白雲湖高中複讀,幾乎算得上是本地最差的學校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校內都沒有幾個藝術生,連課都開不起來,他是報了校外的培訓班,據說底蘊很牛,當初梁慶跟她提過,梁初楹嫌累,懶得去。

“好,我知道了。”他看一眼梁初楹,多問了一句,“也可以分享給彆人吧?”

老師推他一把,好像跟他挺熟的,不然也不會把重要資料給他,“彆到處傳,被人檢舉了我就要挨罵了,說我有私人關係什麼亂七八糟的,一想到這我就頭疼。”

“好,好。”晏文韜笑著應下。

老師揮揮手叫他走,然後開始繼續巡查學生色彩訓練的情況。

梁初楹此時已經將那顆紅色的心給塗成紅黃色調的蘋果了,隻不過因為黃色顏料混了黑色,看上去不太亮,暗沉沉的,像沾了灰的抹布。

室內聲音嘈雜,跟老師交談完以後,晏文韜又走過來,梁初楹的心被高高架起,捏著筆的手有些無所適從,反複在同一個地方塗抹。

晏文韜停了一會兒,把剛拿到手裡的畫紙戳進她懷裡,梁初楹抬頭看他,他摁著她肩膀叫她小點聲音。

像是回憶了許久,他開始對號入座:“你還是隻想考清美?”

“這種事你還記得?”她低眼把沾了黑色的黃色顏料挖掉,“儘力吧,實在考不上也沒辦法了,總不能再來一年吧。”

“也是。”他笑笑,“那我先不打擾了,無論你想考哪個學校,都希望你願望成真。”

晏文韜跟台前的老師打了招呼,從前邊的樓梯下去了。

梁初楹的力氣也鬆掉,長長歎了一口氣,提不起什麼興致,鬱悶地把手裡的筆扔進涮筆桶裡。

晚上提著幾張卷好的作業回家,梁初楹在樓下的衣物回收箱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紙袋。

裡麵裝著一件白色的短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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