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我親自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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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縣官吏的心情很複雜。

但總體來說,還是狠狠鬆了口氣的。

這要說,手中無兵權,又處在亂世,那自然是希望一位厲害人物罩著自己了。

可話又說回來,比起在旁人手下唯唯諾諾,那肯定還是自己當老大好啊。

現在雖然大家都以柳意為首,可一日沒有被並入胡縣,一日就還是自己當家做主,是個人就愛這種權勢滋味,自然是不甘心就此放手的。

更何況,柳意手中自有一套法規,以往對於大安朝官吏適用的條例,在柳意治下基本都要推翻重來。

就比如說這收受賄賂之罪,放在大安朝,官員收取底下人的孝敬,那能叫賄賂嗎?最大的官,還各處搜羅禮物,孝敬給陛下呢。

可柳意就是按照賄賂來算,她明碼標清:俸祿可以提升,但這種灰色收入,有一個算一個,都算賄賂。

各縣官吏看得很清楚,當柳意的手下,隻能賣力的乾活。

若是乾不好了,也沒有人情一說,乾不好那就退。

簡直像是一輪大洗牌,能者上,庸者下。

而他們不巧,就是覺得自己應該達不到柳意乾活指標的那一批。

“如此倒比之前所猜測的那般局勢好上許多。”

因縣縣令私底下對著縣丞說:“既沒有歸入胡縣,又還在柳大人的庇護之下,不用擔憂亂世紛擾。”

柳意有著強烈的地盤意識,凡是被她視為領地的地方,都是要被軍隊掃上一遍又一遍的。

而除了自己已獲取的地盤,她還會把附近的地盤也包含到自己的領地安全區中。

因此,無論剩餘四縣對柳意的看法如何,都不得不承認,有她在,整個柳州對比外界,簡直安全到了極點。

沒看那從縣的惡徒們都是土生土長的混子嗎?

一般縣官吏若要與人勾連,打劫勒索錢財,最好的合作對象就是當地盜匪。

因著盜匪本就是做這門行當的,就算是出了事,縣令也可以推說“盜匪凶殘,官府無力追捕”。

哪有像是從縣縣令這樣,直接包庇還住在縣中的惡徒的,那不是把“我是個壞人”五個大字寫在臉上了嗎?

可,要讓從縣縣令來說,他還覺著自己也是無可奈何呢。

柳意是眼睛看不得不法之事,耳朵又聽不得盜匪二字,且她有一陣子極愛親自追捕盜匪。

她追完了胡縣,又去追雲縣的,追完了雲縣的,柳州其他幾個縣也沒放過。

因此,從縣壓根就沒有盜匪啊!

那些勉強在追捕中保住了性命的,連夜都收拾行禮跑去了其他州府,從縣縣令就是想要找,也找不出盜匪的一根頭發絲。

但無論從縣縣令為了此事,心底抓狂了多少次,其他幾個正常的小縣對於柳意掃蕩整個柳州盜匪這件事,還是十分感恩戴德的。

那因縣縣丞見著自家縣令一副放下心頭大事,從此可以安然擺爛的模樣,提醒了一句:

“大人,若柳大人沒將柳州視為囊中之物,也不會如此看顧整個柳州。”

這就好像是自家做飯香噴噴,放多少肉都沒關係,但你見過誰每天好心吧啦的,去給隔壁鄰居送肉做飯的。

這麼乾的,要麼就是看上鄰居了,要麼就是看上鄰居家屋子了。

因縣縣令卻是很淡定:“無妨,反正柳大人若是想要我因縣,我們也無力反抗。”

因縣縣丞便是一噎。

好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就好像這次柳意本來發信,說想要宴請四縣主官,他們哪怕心裡再怎麼不情願,還不是要屁顛屁顛的答應。

且還要回信說上幾句“能夠被您宴請真是我們莫大的榮幸”“早就想要拜訪您了”“雖然還沒有見過您的麵,但我就是知道您簡直如同我素昧蒙麵的姑奶奶,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都想為您起舞作樂了”等等。

因縣縣令往自己的躺椅上一趟。

這還是胡縣興起來的新款式,北地冬日天冷,因此這個款式流行起來後,一到了冷天出太陽的時候,就能看到胡縣許多人趁著休息的時間,在自家門口放上一個躺椅,躺在上麵曬太陽。

聽聞這也是跟柳大人學的,不過此消息不知真假。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通過此等效仿的方式討好柳意,但不得不說,因縣縣令躺的很舒服:

“我們因縣落不落入柳大人手中,全看她一念之間,你我二人,莫非還能左右局勢不成?”

“既如此,煩惱個什麼勁呢。”

因縣縣丞:“……”

他覺著自家大人這副每日懶洋洋的樣子,和柳意手下的官吏畫風一點都不合。

瞧著吧,若因縣真的被那位柳大人看上,他們這位縣令大人肯定第一個被擼掉官職。

若說因縣是擺爛型選手,當不當一把手都可以接受的話,其他三縣主官就是還想繼續當著這縣中老大了。

“還好還好,嚇我一跳,還以為要步了豐縣後塵。”

鬆口氣的同時,他們也有些納悶。

這柳意勢頭正好,怎麼突然就停下擴張腳步了。

若是換成他們,肯定是要借此機會吞下整個柳州的。

柳意是沒興趣想剩餘四縣主官腦子裡在想什麼了。

她再次進入了擴張後的平緩修複期。

首先,肯定是要清理一波殘害百姓的蛀蟲。

這些人一般都是當地有名的大戶鄉紳,主要是沒權沒勢也沒錢的人家,也沒能力去殘害百姓啊。

對他們,柳意一向是鐵血手段的,不管對方有什麼背景,或者想要獻上什麼金銀財物保命,統一都先抓了再說。

這就好像是采蘑菇一樣。

這蘑菇不煮熟,是會有毒的。

一顆顆的“小蘑菇”就這麼挨個被連根拔起,放入監獄,等著審查判決。

流程向來是繁瑣和複雜的。

就在照常辦到從縣的時候,一位林姓鄉紳因為之前的一次盜匪案被抓捕。

那案子內容是,一住在偏遠村落的村子遭了盜匪,盜匪搶掠一空,還殺了住在村尾的一戶人家全家,放火燒了屋子,屍骨無存。

當時的縣令判案為深山強盜作惡,因著官府人手不足,並沒有前去剿匪,此案也草草結案。

可如今柳意入主從縣,以前的所有案子全都要被清一遍,哪怕是已判決過的也要翻出來重新整理。

這些事當然不是她做,而是一些胡縣負責審案的官吏,還有方書華帶出來的一個小班底。

這一整理,就整出了不對,此案錯漏百出,草草結案,就差沒把“有問題”三個字寫在上頭了。

再一細查,派人前去那村落找當地百姓詢問,就發現那戶人家並不是全部被殺死,而是留了個當時才十四歲的小女兒活著。

隻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那姑娘成了林老爺的妾室,還是村落裡有個丫頭後來賣身到林府做丫鬟,親眼瞧見了回來告訴家裡人的。

再一打聽,那姑娘從小生的漂亮標致,十裡八鄉最好看的人物,林老爺聽聞了,就派了媒婆上門,說想要納她為妾室。

但林老爺名聲不好,欺壓百姓,還聽聞打死了三任妻子,那戶人家疼女兒,不願意,幾番拉扯都沒能點頭。

他們是正經的耕農,並不是傭農和奴隸,當時大安朝還在,柳州還有州牧,當父母的不同意,林老爺也無法。

然後,那戶人家便遭了難,那十幾歲的姑娘,也莫名其妙成了林老爺的小妾。

這不就串起來了嗎?

要說那村落中的百姓,多少也是有類似猜測的,隻是之前林老爺在他們這鄉下地頭也是個大人物,沒人敢在外說,怕得罪了他罷了。

如今胡縣的人一來,直接就乾翻了好幾個在百姓們看來地位頗高的老爺們。

且若有百姓告狀,無論是搶奪民田,還是旁的,胡縣接手衙門的官吏都受理,一一查證後,便會根據情況,用那些老爺們的財物對百姓進行賠償。

從前那些耀武揚威,看百姓們跟看螞蟻一樣的老爺們,在胡縣的兵姑奶奶,兵爺們麵前,竟成了軟腳蝦。

這一下,百姓們心中有了底氣,便在胡縣官吏來查證的時候,試探性的說出了自己的一點猜測。

當然,他們還是謹慎的,像是官商勾結這種事,大安朝後期幾乎不算是什麼稀罕事了。

百姓說錯話,掉腦袋也是常事。

但他們雖謹慎,卻還是透出了一些消息出來,收集到的消息一總結,此案的性質便十分惡劣了。

因著牽扯到了之前從縣官吏的包庇徇私,很快這個案子被報了上去。

連柳大人身邊的秘書周靈文,都被派到了從縣親自督查辦案過程。

那姑娘如今已二十有三,整整在林老爺的後院待了九年,差役們尋到她的時候,她住在一個破屋子裡,人瘦的不成樣子。

那引路來的丫鬟說,青姨娘懷過幾次身孕孩子都掉了,早就失了寵,聽聞她有一日夜間想要掐死老爺,沒掐死人,被按住了,又想自儘。

老爺折磨她,見她想死,便不願意叫她死了,隻挪到了放置不受寵妾室的小屋裡,一日日等死罷了。

但見著差役闖屋,聽他們說從縣換了新主,正在探查她家中的案子,那奄奄一息的女子手臂卻好像一下就有了力氣。

她奮力爬起,緊緊拽著前方的女性差役衣角。

此刻,她也顧不上這是真是假了,隻是有了一線希望,便隻能抓住。

“是林文昊殺的我爹娘哥哥姐姐侄兒侄女!!是他殺的!!!”

“就因為我爹娘不願意讓我給他做妾!他殺我全家啊!!!”

“殺了他!!!殺了他!!!!”

字字泣血,句句恨極。

轟動整個從縣的“林文昊案”,便就此拉開了序幕。

“這是怎的了?”

街麵上,擺攤的小商販們探頭探腦,也有附近的住宅悄悄拉開後門一個門縫,這些往日裡十分在意體麵的老爺夫人們,便就如此小心翼翼透過門縫,看著外麵的發展。

隻見富貴許久的林府門口,密密麻麻站著一隊隊穿著盔甲,手握長槍的士兵。

“好生嚇人。”

普通百姓最怕見著官家人,攤販們縮著腦袋,想走,又怕跑走反而引了這些兵士的注意,隻能儘可能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蹲在路邊,悄悄去看。

“是不是林老爺犯事了?”

“我瞧著也是,之前那吳老爺被抓的時候,也是這個陣仗。”

“哥哥您有見識,吳老爺被抓的時候,您竟也在場呢?聽聞因著吳老爺家中有許多壯實小廝反抗官府,當時那條街是被肅清了的,壓根沒外人瞧見是何等景象。”

那擺攤賣新鮮蔬菜的小販便有些得意:“那自然是我的運道了。”

“那日我去吳老爺府上賣菜,他們廚房的管事明明該給我三十二文錢的,卻隻給了我十五文錢,我當然不樂意,就與他爭執起來,誰料到,正好撞到這般吵架大事。”

另一個小販很有些佩服的看向他:“哥哥好膽氣。”

賣菜小販得意的抬抬下巴。

他倒是沒說,實際情況是:

——他喏喏對著管事表示錢少了,求對方能不能再多給點,管事不答應,還喊了幾個小廝把他拖出去揍。

正揍著呢,前麵就打起來了。

官兵破門而入,控製了局勢,那帶隊的官兵手中長槍上還有血跡,嚇得他差點尿了褲子。

好在這些官兵竟很和善,發現他不是府中人,詢問了他的姓名住址之後,便派人將他送回家去。

送他回家之前,還問了他被揍得原因,知曉是因著賣菜對方錢沒給夠,還逼著那管事將菜錢給他結清。

等到了他們那一裡,那兩位送他回去的官兵核實了他的身份確實屬實才離開,甚至都沒在他們那一裡的裡長家用飯。

因此,其他小販看到官兵怕的直抖,他卻是沒那麼怕的。

“你們莫慌。”

他還安慰其他人:“這些官兵都是胡縣柳大人的手下,他們對百姓是很和善的,不會過來搶奪我們的財物。”

當然,被一副窮凶極惡態度強行從府中拖出來的林老爺林文昊,會不會覺著胡縣的兵和善,這就是個迷了。

而從他府中搜查出來的各種黑色收入賬本,也被騎兵騎馬快速趕到了柳意所在的豐縣。

“強納良家,逼良賣田,強奪傭戶,拐賣人口,殺人放火,官商勾結……”

“難怪各縣幾年前都有大量人口失蹤,這張矛木的縣令當的好啊,直接賣了自己治下的百姓換錢。”

張矛木,正是之前逃走的從縣縣令。

他也知道若是拐來的百姓是當地的,很有可能被逃出去,因此還相當聰明的繞了幾手彎子。

將自己治下的百姓賣到彆的州郡,又從彆的州郡換回來同樣是被拐賣的青壯勞力,當做奴隸再賣給從縣當地鄉紳做傭戶。

這種行為,就算是在大安朝,那也是稱得上是一句喪儘天良的。

本該庇護鄉裡的父母官親手賣治下百姓到異鄉做奴隸,就算是大安朝的貪官都要罵上一句禽獸不如。

對,禽獸指的是貪官們。

也就是後來天下亂了,四處都是流民,人命更不值錢,隻要有吃的,多的是人願意賣身做奴隸,從縣縣令的拐賣人口事業才不得不停下。

“我還真是小瞧了他。”

“光是這林文昊,張矛木就幫他遮掩了至少十幾條人命,那其他人呢?”

“這從縣原本的官吏,又有沒有跟著上行下效?”

鄉紳如此囂張,不就是仗著官員庇護嗎?

柳意翻看著手裡的賬本和記錄手冊,聲音越來越陰惻惻,直聽得被叫過來的官吏們背後冷汗刷刷往外冒。

沒人敢說話。

柳意行事雷厲風行,但實際上,她日常看上去還挺好說話,唇角總是帶著一抹笑,哪怕是對一個小卒,若是正巧她閒著又碰見了,也會和顏悅色的問幾句他工作和家中的情況。

官場上,有個人人都知曉的情況。

很少發怒的上司,若是發怒了,那必然是震天動地,掀起一片海浪。

所有人都低著頭,卻能聽到上方的動靜。

他們能聽到柳意將手中的冊子丟到了桌上。

“三河,張矛木現在在哪?”

和大家一起低頭裝死的鄭三河趕緊站了出來:

“大人,斥候報過,張矛木一路奔逃到了靈州,與家眷一同投奔了自己的嶽丈。”

“目前所居處是,靈州曾縣曾家莊。”

聽到這話,有人詫異,這是以為柳意早就殺了從縣縣令的。

也有人更詫異,這是知道柳意並沒有對從縣縣令出手,而是他自己逃走的。

這波人詫異的是,柳大人竟派人查探了張矛木逃到了何處。

心底便又升起一份警醒,告誡自己可要謹慎做官,千萬不能步了這張矛木的後塵。

一個看似被放過的人,柳大人都知曉他目前的所在地,甚至精準到了莊,可見柳大人手段多麼了得了。

柳意之前確實真的沒打算抓從縣縣令張矛木回來。

至少明麵上,張矛木並沒有做什麼大凶大惡。

畢竟張矛木做那些事的時候,她還並沒有入主從縣,且張矛木反應迅速,退了贓款,自己又利索跑路。

柳意還沒到睚眥必報到這種程度。

有的時候做人留一線,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派人看著張矛木,主要是觀察這貨是不是真的老實逃命,要是他還想卷土重來,去尋個靠山來對付柳意,派去的那個斥候路上就會宰了他。

斥候營裡總有一些實習任務,追蹤張矛木,就是其中一項鍛煉斥候的實習任務。

就算是張矛木逃出了靈州範圍,柳意也要知道他定居在了哪裡。

畢竟是有過不愉快的,雖然可能是張矛木單方麵的和她有不愉快,但柳意還是要保證自己能掌控全局。

倒是沒想到,這麼快,張矛木就將留的那一線給堵死了。

“靈州……”

自從三皇子死了之後,靈州比以前更亂了,柳意做事也不用有什麼桎梏。

換成彆的有勢力盤踞的地方,就不能這麼光明正大抓人了。

那就要偷偷捆了將人帶回來才行。

好在,柳意不用下偷偷捆人這種令。

柳意的情緒已經迅速平複下來。

在有了解決方案之後,彆的情緒都是多餘的。

她的大腦始終沒有停下思考。

如今剛剛拿下三縣,加上手裡的胡縣,共有四縣,各縣百姓境遇不同,對官府倒是都一模一樣的不大信任,隻充滿懼怕。

這個案子,倒很適合作為她拿下三縣後的第一場大動。

也是最好的收攏人心的時機。

同樣能震懾那些地盤大了,胡縣政權無法像是以往那樣全麵照拂到各個角落,因此生出一些小心思的官吏。

此案,不光要大辦,還要辦成典型。

柳意看著下方噤若寒蟬的下屬們,腦中思緒漸漸有了一條明確的線路。

她慢慢往椅子上一靠。

“三河,你帶人過去,將他抓回來,讓張矛木把販賣人口的賬本也帶回來。”

“這個案子,我要親自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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