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荒涼的一片大地上,因著乾旱,連生命力最為頑強的野草都黃了葉子,蔫噠噠的垂在一旁。
河床倒也沒有全部乾涸,四處都可以看到瘦巴巴的人們艱難挑著一桶又一桶的水,好不容易走到了自家地,將水倒進去。
可那水流入了乾涸田地,幾乎是頃刻便被吞噬殆儘,連表麵的濕潤都達不到。
地麵太過乾裂了,這桶水根本就不夠,而偏偏最近的水源也要人走上兩個時辰,一來一回,等人們再擔來下一桶水,這酷熱的天氣已經早把上一桶水的水分消化掉了。
“今年又是旱年,老天爺是真不讓人活。”
雲縣的縣令朱慶雲行走在田地間,看著四處荒蕪的田地,眼中滿是痛心。
在旁的雲縣縣丞年紀也上來了,頭發已染了些許花白,倒比較為年輕的縣令更能穩得住。
“雖說遭了旱,可好在也不算太嚴重,百姓們也不是沒有活路,隻要熬過今年就行了。”
朱慶雲點頭,正要再說些什麼,就見遠處傳來與此片荒蕪大地分外格格不入的一道高嗓音。
說它格格不入,不是因為這道聲音有多麼聲如洪鐘,而是聲音的語氣十分精神,一聽就知道聲音主人的生活過得很不錯。
“大家來看看啊!!胡縣這個月的招工啟事來了!!!”
原本田地間一個個沉默而麻木的雲縣百姓們,立刻像是被注入了力量一樣,腳下也有勁了,臉上也有了其他表情,擔著空桶,紛紛赤腳跑了過去。
遠遠還能聽到已到達的人在問著:
“這個月招多少人啊?”
“可有建築工要招?”
“油坊又招工啊!上個月才招了的!”
灰色的大地像是漸漸染上了色彩,所有人都好像一瞬間活了過來。
朱慶雲也是一樣,連忙不顧田地間的乾土,和縣丞以及身後衙役們快步走了過去。
那正在樹下掛著木板上貼紙張的幾人一扭頭看到了他,紛紛禮貌行禮。
“見過朱縣令,周縣丞。”
朱慶雲笑得殷勤,明明是縣令之尊,卻也對著幾人連連回禮。
隨後立刻對著為首女子親近道:
“誒呀!吳大人!您可算是來了,我還說這個月您要是不來,我就派人去問問情況呢。”
在這張貼招工啟事的幾人中,為首者正是吳妙茵。
她笑了笑,同樣表達著對朱慶雲的熱情:
“本來招工啟事應該每個月十五來的,但如今乾旱日漸嚴重,我們柳大人也擔心雲縣的情況,因此特地叫我們提前了日子。”
朱慶雲臉上便立刻有了對柳意的敬仰,向著胡縣的方向拜了拜:
“柳大人高瞻遠矚,節用愛民,朱某佩服啊!”
雖然語言動作和表情都很“人情世故”,但朱慶雲說的這話卻是真心的。
他是真的佩服柳意。
原本胡縣與雲縣相鄰,二縣相差不大,都是一模一樣的窮困。
但自從一年前柳意橫空出世,擔當了胡縣縣令後,胡縣的發展便開始一日千裡,將雲縣遠遠拋在後麵。
柳意的厲害,並不在於她能讓胡縣發展迅速,短短一年便如此繁榮。
她厲害就厲害在,不光將胡縣發展起來了,竟然還能一直穩穩維持住,且一年裡,約莫有三撥亂兵流民想要攻打下胡縣,自己占山為王,但都被柳意打退。
最讓朱慶雲佩服的就是三個月前的那場大戰。
起因是一個名叫譚君禮的原大安朝郡尉,原本是三皇子的部下,一年前三皇子突發急症,手下四分五裂,這個譚君禮帶著一萬兵,占據了靠近雞冠山的蔚縣。
這一年裡,靈州一直在打來打去,大致分為七個勢力,所有人都想要吞並其他人,獨占靈州。
譚君禮就是七個勢力之一,四個月前,他占據的蔚縣被攻,他帶著剩餘的五千兵馬通過雞冠山逃到了胡縣。
這裡要說一下,雞冠山並不是一座山,而是連綿大山,一頭連著更為繁華,通江水能水路的靈州,另一頭則是連著窮困貧瘠的胡縣。
北方本來就貧瘠,柳州就是貧瘠中的貧瘠,哪怕近期柳州胡縣的胡麻油,還有各種成藥十分出名,也並不會讓人對它高看一眼。
因此,譚君禮狼狽到達胡縣的時候,是將此處當做“偏僻小地方”來看待的。
就算胡縣有駐軍,這樣小的地方,駐軍人數絕對不超過一千人。
手底下有五千兵馬的譚君禮十分倨傲,直接派人到胡縣傳話,表示從此刻開始,自己將接管胡縣,成為胡縣的新主人。
在他看來,自己已經十分客氣了,要不然,就是帶兵直接闖到城門下了,到時候城內必然會亂成一片。
然後,他那同樣高高在上的信使就被轟出胡縣了。
朱慶雲聽到的流言裡,是柳大人直接對著信使說了一句“戰敗之人,既丟盔棄甲,奔逃而來,怎有臉做出倨傲之態”?
這句話傳回去之後,譚君禮就瘋了,完全沒去想過他剛打了敗仗柳意是怎麼知道的,隻覺得貧苦小縣的縣令竟然也敢嘲笑自己,大怒之下攻打胡縣。
然後就被胡縣給打退了。
具體的朱慶雲其實並不清楚,隻知道譚君禮被柳意親手殺死,譚君禮手中的兵有的被俘虜,有的則是重新通過雞冠山逃回了靈州。
實際上雞冠山周邊還有幾個縣,這幾個縣就沒什麼戰鬥力了,可偏偏譚君禮挑了最難打的那一個。
隻能說選擇真的很重要。
但他的出現還是十分有意義的,至少胡縣周邊的幾個縣原本並不是每一個都很友好,世道亂了,大家都想做老大。
但自從譚君禮快速出現又快速消亡之後,情況就不一樣了。
那可是五千兵馬啊!
五千啊!就這麼在柳意手裡水靈靈的敗了。
且也不是苦戰幾天幾夜的那種,而是隻一天時間就分出了勝負。
從這之後,這幾個縣仿佛一夜之間覺醒了某種和平基因,對著柳意一番表示“我們愛好和平,最喜歡跟在彆人身後當小弟了,您說什麼我們這些小弟就聽什麼”。
其中當然也包括朱慶雲,實際上嚴格來說,在柳意打敗五千兵馬之前,他就已經由身到心的歸順胡縣了。
因為兩縣鄰近,他們雲縣受胡縣影響最深,受益也最大。
彆的不說,隻說現在,旱災導致田地無法耕種,要是往年,百姓隻能等死,純靠忍饑挨餓看能不能度過。
但如今,因著胡縣在招工,那些種不了田的人家完全可以去胡縣工作。
胡縣工廠多,還總有許多行商來來去去,聽說柳大人剛花了重金買了一批南方來的糧食,好像還培育出了什麼抗旱的作物,十分適合北方種植。
胡縣欣欣向榮,連帶著也影響了雲縣。
至少,隻要雲縣百姓肯吃苦,肯乾活,去胡縣做工,填飽肚子是沒問題的。
朱慶雲在一旁等著吳妙茵他們為百姓解答了此次招工的諸多內容,一直等了許久,百姓們才逐漸散去。
他這時候才緊張的握了握袖子,小心上前詢問。
“吳大人,我們也算是有些交情,這,有些事想要問問大人,還請大人若是知曉的話,能否透露一些。”
雲縣的縣令朱慶雲相當忐忑,又期待的問出了口:
“不知柳大人……何時才來吞並我雲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