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晞落地就得了名字,這在當下是很稀罕的一件事,不過年輕阿瑪對小孩子格外驚喜珍重,是常有的事,德妃聽了,也不過叮囑四福晉一句:“叫宋氏好生照料著孩子,你也勸著你們爺,小孩子不要太嬌慣。”
言外之意,是怕若有萬一,四阿哥以後傷心。
這話,她不肯說,是因為本就和兒子不大親密,說來不好,可四福晉就方便說了?
四福晉回來,好一番思忖,還是決定以自己的日子為重,將德妃的敦促先忘到腦後去,反正天高德妃遠,還能知道她究竟說沒說?
四阿哥表現得喜歡元晞,她就也擺出嫡母疼惜女兒的架勢。
她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什麼都不如先握住四阿哥要緊,李氏區區內務府下人出身,家中連個像樣的頂戴都沒有,當日敢那樣與她囂張,還不是仗著四阿哥?
如今四阿哥不如當日疼她了,李氏眼見著便消沉下來,今時換到宋氏得意,好在宋氏還算本分,但再本分,也不能叫她完全安心。
還是得先緊住四阿哥的青眼,叫四阿哥看好她。
夫妻之間的情分,不都是處出來的?申太醫的藥已經見了效,她這幾日隱隱有些感覺,竹嬤嬤也說快了,她心中便穩妥起來。
情分會有的,孩子也會有的,宋氏生了女兒,於她更好了,倒是李氏那裡,還要當心,畢竟有從前的情分在,若生下個小阿哥,也不得了。
出嫁前,她是她額娘頭胎生的女兒,在家裡被愛著、寵著,一日被點為皇子福晉,也覺是光耀家門的大榮光,哪裡想到出嫁之後,每日腦袋裡想的都是這些兒女恩寵,甚至人心算計。
她倚著大枕頭躺了一會,恢複些氣力,長長吐出口氣。
又不受控製地想起半夜裡宋氏生產的時候,那一聲聲“媽”,生兒育女……那般煎熬痛苦……
她正出神,鷓鴣將一塊鮮豔的軟紅提花綢子拿過來給四福晉看,“您看,用這個裁寢衣,腰肢兒向裡一收,竹嬤嬤說的花樣兒,裡邊配素白的兜子,繡鴛鴦戲水,這綢子薄薄的,對光一看,就能透出裡頭的紋樣,可不正好?”
她興致勃勃,甚至有些激動,躊躇滿誌,四福晉臉一紅,對房中事羞於提起,但也知道不能不用心,聽了鷓鴣一番介紹,紅著臉將頭一點,“就這麼辦吧。”
鷓鴣笑盈盈地“誒”了一聲,看著她臉上的喜氣,四福晉看著她,方才的憂愁也散去了,多了些眼前的指望。
宋滿這邊坐起月子,按理四阿哥就不會來了,這雖不是規矩,卻是宮中不成文的慣例,男人找女人無非那點事,這裡不能服侍,外邊大把地方呢。
再說得刻薄些,你不能服侍男人,還占著槽子,也太過分了。
後一句就是同行酸話。
從宮裡人的眼光來看,不能服侍的時候還能讓男人過去,那才是真本事呢,宋滿一個孕期,四阿哥往西廂房走的腳就沒停過,與東廂房一比,高下立見,所以如今處處待宋滿都比待李氏恭敬殷勤許多。
後院裡,男人的腳和手就是指向標,他往哪去,往哪賞得多,哪裡就是值得燒的熱灶。
宋滿坐著月子,四阿哥還頻繁來看,這兩日每日下學回來都在西廂房坐上許久,和宋滿說話,抱抱元晞。
元晞很給她阿瑪麵子,抱到懷裡就笑,四阿哥驚喜得不行,甚至故作不經意地和兄弟們炫耀,當然說得很給自己麵子,“我家那小的,乳母保母偏不要,混世小魔王一個,到了我懷裡倒乖巧。”
在宋滿跟前也嘚瑟女兒和他親,宋滿微笑著應和,沒告訴他女兒到她懷裡,嘴咧得更大、笑得更甜,還會和她眼神互動呢。
就讓這傻爸爸高興去吧。
至於外界議論的,她拿捏男人的本事,宋滿表示,那是你們不懂情緒價值的重要性。
四阿哥不喜歡太沒性格的女人,張氏和從前的宋氏在他跟前太畢恭畢敬,柔順小心,他就不喜歡。
以前是李氏的性格鮮活討喜,如今有了宋滿這開掛的橫空出世,還左手是心理學教科書,右手是懋嬪一輩子的經驗之談,要讓她的性格討四阿哥的喜,就很容易。
然後說話做事,一點一滴,慢慢讓四阿哥覺得在西廂房比彆處都舒心,這可不是一日之功,費了宋滿大力氣的,不過效果也很顯著,收獲喜人。
李氏原本是有發展空間的,她入宮之後,如果沉寂一段時日,未必不能打磨出來,可她進來的時間太巧,裡裡外外無敵手,順風順水到福晉進門,與四阿哥的相處已經打下底了,再遇到挫折時,就顯得有些應對無措。
她就是察覺到四阿哥對她不如從前,想要有所改變,一時也難到從何處入手,從前還有紅柳能和她商量著辦,如今身邊的桃紅柳綠,兩個人服侍日常是周到,可說話做事,總是不如紅柳貼心。
後麵的花花草草、鶯鶯燕燕還沒長進四阿哥的園子裡,宋滿占了這個便宜,就不打算撒手了。
不趁著先手優勢趁熱打鐵,難道要搞什麼人淡如菊相信人間自真情,四阿哥有一雙發現真愛的眼睛嗎?
她對四阿哥有多少假意,四阿哥對她有幾分真情,她算得清清楚楚,她的假意是all ,四阿哥的真情也不多,現在局麵看起來不錯,卻不是能放鬆心神的時候。
四阿哥來,她絕不做賢惠攔著,看似家常從容的應對,其實每句話都說得恰到好處,柔情似水的關懷始終包裹著四阿哥,讓他從頭發絲舒服到腳後跟,出去到了張氏那,或者到李氏、福晉處坐著說說話,總覺得不如在西廂房可心。
宋滿就像一隻蜘蛛,在他身邊,不聲不響織起了一張大網,悄無聲息地,纏住他。
至於來日,四阿哥是否有破網之時,那不是現在應該憂慮的,情分嘛,總是天長日久,越來越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