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的酉時五刻,風雨柔距離蒼山之頂僅有十餘丈的距離,她身上的麻衣已被汗水浸濕,好在太陽已在西方呈現下落的軌跡,氣溫也漸漸下降了一些。
在沒有氣力加持下攀登千丈,對於肉體來說無疑是一個極限的考驗,風雨柔的體力已近乎枯竭,雙手也在攀岩的摩擦中滲出了血色,現在的她每一次向上挪動都極為吃力,能讓她堅持下去的,是那眾望所期的意誌力。
終於,在陽光徹底消失之前,她攀到了頂部的下端。她找到一塊相對突出的岩塊停了下來,調息著自己的狀態,因為接下來就要麵對蒼山絕壁最難最險的那一道坎,那便是縱身一躍抓住懸崖的邊緣,徹底攀上蒼山。
山腳下的風水生不自覺地攥緊拳頭。即便他使用了修真功法對目力加持,此刻也隻能看見絕壁上一個小小的黑點,他無法看到雨柔的動作,但孿生血脈的感應讓他清晰感知到妹妹瀕臨極限的狀態。
風雨柔呼出最後一口濁氣,心率終於徹底平複了下來,她反複觀摩了懸崖邊緣的距離,雙手合十喃喃道:
“皇尊,請您寬赦小女之罪吧。”
說完,她轉身麵向絕壁,膝蓋彎曲,帶著信仰奮力一躍。纖細的身影如離弦之箭衝向山頂的邊緣。
躍力漸漸消失,在下墜感襲來的瞬間,雨柔染血的十指死死扣住崖邊突出的石棱。慣性讓她的身體在懸崖上搖擺了幾下,最終,那雙布滿傷痕的手還是牢牢抓住了生機。
當風雨柔顫抖著翻上崖頂時,最後一縷夕陽徹底沒入了地平線。她緊閉雙眼,感受著山風送來遠處隱約的歡呼,那是血脈相連的喜悅穿透千丈絕壁的共鳴。
風水生猛地攥拳揮向暮色,眼中映著山巔的星光。
"成了!"
聲音在山穀間激起陣陣回響。他轉向風孝先,伸手作攙扶狀:
"還能動嗎?一起去見證曆史吧。"
風孝先仰望著隱入夜色的山巔,心中泛起複雜的情緒。二十年來的執念,隨著那個纖弱身影的成功登頂,如同指間細沙般流逝。家族的命運、祖輩的期盼,在此刻都化為烏有。
“孝先兄,至少,無愧於心吧。”
風水生似乎看出了風孝先的惆悵,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風孝先點了點頭,眼中的陰霾漸漸散去:
"好,一起去見證。"
崖頂,風雨柔正抱膝坐在邊緣,樸素的麻衣隨風輕擺,安靜地等待著水生。
隨著下方傳來了衣物呼呼作響的聲音,兩個身影從下方翻身一躍落在了她麵前。
見風孝先也一同前來,風雨柔盈盈一禮,
“孝先大哥,謝謝你以身相救。”
月光在那雙杏眼中灑落點點星輝,看的風孝先古銅色的臉龐突然泛起紅暈,局促地彆過臉去,隻從喉間擠出一聲含糊的應答。
風雨柔見狀,忍不住掩唇輕笑,銀鈴般的笑聲在夜風中格外清脆。
三人沿著熟悉的小徑前行,當甘木那通天徹地的輪廓漸漸顯現時,兄妹倆再也按捺不住,不約而同地奔跑起來。
“等等,雨柔、水生,你們有沒有覺得什麼不對?”風孝先喚住了二人。
二人的腳步停下,剛才的興奮讓他們一時間衝昏了頭腦,此刻他們也觀察起了四周,內心產生出一種陌生感。
“蒼山上,什麼時候這麼荒涼了?”雨柔率先發現了異端。
這蒼山之上,應該有著無數的樹木環繞著甘木,如臣子膜拜君王一般,可此時,放眼望去,蒼山上已是荒涼一片,看不見一棵樹木。
“就算有人伐樹,也不至於連樹根都看不見吧。”水生疑惑道。
“不管了,至少甘木還在,我們小心點,慢慢前進吧。”
三人默契地放慢腳步。百米開外,甘木的輪廓在月色中若隱若現。隨著距離縮進,映入他們眼簾的是極其慘烈的一幕。
大火燃儘草地的瘡痍、隨處可見的血跡、殘缺的軀體、腐爛的碎肉,最駭人的是一條巨蟒般的生物殘骸,月光的照射下,殘骸泛起一片鱗光。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腐臭味,風雨柔強行壓抑著胃裡的痙攣說道:
“天啊,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風水生皺著眉頭向前走去,他檢查了部分屍體,又撿起幾具金屬器械疑惑地打量了一番,說道:
“從這些人的衣著,還有地上的一些器具來看,應該是外界人。”
“外界人?他們是怎麼進入炎帝秘境的?難道凡俗有辦法可以打開神農門?”
風孝先的話語間透著激動,畢竟,如果真的有彆的辦法可以打開神農門的話,風氏一族所有的人都可以離開這裡。
風水生看了看緊閉的神農門,搖了搖頭說道:
“不知道,至少現在神農門是關閉著的。雨柔,你還是趕緊將甘木果取回,然後我們一起回去,將這件事稟報族長。”
風雨柔點了點頭,來到甘木旁,掏出一把短刃從甘木上切下一塊木頭。三人靜靜地等待著甘木的幻化,可許久過去,族訓中記載的幻化並沒有出現。
三人皆是大眼瞪小眼,不明白為何。
“是我記錯了嗎?族訓中的記載不是隻要切下一塊甘木就能幻化成果實嗎?”風雨柔詫異道。
“沒有吧,我記得也是這樣寫的。”風孝先撓撓頭說道。
風雨柔見兩個男人都沒有什麼見解,隻好自己思索著,她看向那些屍體,突然心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難不成。。。這些外界人進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甘木果?他們中的幸存者已經取下甘木果離開了?”
想到這裡,風雨柔感覺天都要塌了,自己好不容易奪得了競賽的頭魁,眼看就要為自己一家獲得大赦,可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三人不死心的在附近又搜索了一番,他們祈禱著這些外界人與那隻妖獸同歸於儘,甘木果也許還遺落在某個角落裡。可搜索了許久後,仍然一無所獲。
“怎麼辦。。。”風雨柔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淚水已經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風孝先想安慰她,可卻不知道說什麼,畢竟如果是自己奪得頭魁,最終甘木果卻不知所蹤,自己恐怕會直接瘋掉。
“我們現在不能回去了,當務之急,以千裡傳音術向族長稟告,請他老人家過來定斷吧。”風水生捏著下巴說道。
“這裡的距離村子太遠了,以我的境界還做不到這麼遠的傳音距離,我需要你們為我輸送氣力,雨柔,把你的封印解開吧。”
風雨柔眼看隻能這樣了,於是便掏出錦囊解開了封印,接著與風孝先二人一起為風水生助力施法。
族長在收到消息後,很快便趕到了現場,他先是單手摸向甘木,感受了一番甘木的靈力,說道:
“甘木還有些許微弱的靈力,證明甘木本身並沒有出現問題,幻化不出果實,確實是因為已經在幾天前被采取過了。”
“就是這些外界人取走的!族長,雨柔是憑自身肉體的力量取得的頭魁,他們一家應該獲得大赦的機會!”風孝先激動地說道。
“我知道。你們身上的封印,是我施的,每一個人在何時何地解開的封印,我都一清二楚。可是你們都明白,神農門上有人皇和炎帝共同施加的法咒,必須使用甘木果的靈力才可以打開。即使是我,也沒有彆的辦法可以打開神農門。”族長搖了搖頭,歎道。
風雨柔與風水生的臉上透著無儘的失落,他們的祖上沒有如風孝先祖上征北將軍那樣的大人物,一直以來也隻是普普通通的血脈傳承。
數千年來,他們這一脈從來沒有贏得過大赦的曆史,但每一代對於大赦競賽的記載都是細致入微,所以儘管大赦是八十年一次,可對於他們的家族來說,這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嘔心瀝血。而今,好不容易誕生了這對天資卓越的孿生兄妹,卻在奪魁後得到這樣結果。
族長看著失落的兄妹二人,心裡也頗感無奈,隻能淡淡地說道:
“一切皆是定數,這也算是給我族一次警醒,看來以後臨近八十年之期,需要派人把守這裡了。”
風孝先看著風雨柔失落的樣子,心中莫名產生了怒意,他一腳踢向地上的一具屍體,罵道:
“就是你們這群外界人!壞了我族的大事!”
“孝先大哥,住手。”
風雨柔忍著淚阻止了風孝先,看向這些屍體說,
“他們並不知道甘木對我族的意義,而且凡俗的人那般弱小,若不是有特彆的原因,誰會願意冒著這樣的危險,來炎帝秘境取甘木呢?他們已經死了,沒有必要踐踏亡靈,我們將他們安葬入土,讓逝者的亡魂安息吧。”
“雨柔,你真的太善良了。”風孝先撓了撓頭說。
族長看向雨柔,欣慰的點了點頭。三人已經開始挪動起地上的屍體,他們將人類的屍體都聚集在一起埋入土裡,又向那具蛇形妖獸的殘軀走去。
風水生打量了一下蛇形殘軀,用手摸了摸,上麵還有著異常堅硬的鱗片,不由疑惑道:
“如此堅硬的鱗片,這是什麼妖獸?”
族長打量了一番,說道:
“這是一隻已修煉成蚺的大蛇,道行估計已不下於五百年,即使是築基境的修為,沒十來個人也不是它的對手。看來這些凡俗人也不是泛泛之輩,居然能以凡俗的火器與這隻蚺妖戰到同歸於儘。”
風雨柔捏著鼻子觀察起蚺妖的屍體,她隱約發現了蚺妖的腹部裡似乎還有一具人類的屍體,於是便推著風水生說道:
“哥哥,這裡麵好像還有一個人的屍體,你把他拖出來一起埋了吧。”
風水生立刻翻起了白眼,說:
“平時隻喚我名字,現在讓我乾這種臟活累活,才想起來叫我哥哥?我才不上這個當呢,要拖你自己拖。”
風雨柔眼看風水生不吃這套,立刻將目光轉向風孝先,嬌滴滴的說道:
“孝先哥哥。。。。”
風孝先被風雨柔這麼一喊,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拍了拍胸脯說:
“包在我身上。”
說完便鑽進蚺妖的腹中,讓在一旁的風水生無奈的搖了搖頭,
“真是個耿直的漢子。”
不一會,渾身汙血的風孝先拖著一具殘缺的人類軀體從蚺妖的腹中爬了出來。
風孝先將殘軀放在地上,那是一具僅有有上半身的殘軀,頭部已經麵目全非,眼眶凹陷,甚至還能看見森森白骨。
風孝先臉上一副茫然的表情看著這具殘軀,如同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怔在原地。
“你怎麼啦?”風水生看出了風孝先的不對勁,問道。
“他。。。他好像還有呼吸,而且心臟還在活躍的跳動著。”
族長一聽,也趕忙上前查看。
“怪哉,怪哉!莫說是凡俗中的普通人,就是我等修真之人,軀體受損到這般,在不接受外力的幫助下,也活不過半個時辰。將此人帶回村子,如若能治好他,或許就能知道打開神農門的方法。”
三人均是麵色一喜,風孝先更是直接將身上的麻衣扯下,將此具殘軀包裹起來,扛在肩上。三人隨著族長踏上了回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