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國驚訝地張著嘴。
鄉下三年的艱苦生活，不但沒能磨滅沈月棠身上的棱角，反而讓她變本加厲，敢把他們都攆出去！
其他人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屋裡有了片刻詭異的沉默。
但很快，這份沉默就被沈雪嬌刺耳的哭聲打破了，“大伯，我不搬走！是你說，我們是一家人，要一直住在一起，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奶奶也抹眼淚，“人老了，就討人嫌了，我也是擔心小月，才多說了兩句，小月就要攆我走。”
沈爺爺氣得鼻子冒粗氣，“沈月棠，你不孝！”
沈俊華皺著眉毛，一臉嫌棄，“肺炎是什麼病？會傳染嗎？你被你對象甩了，也不能來禍害自家人啊！”
沈二叔蹭一下站起來，順手摔了個碗，“這個家，還輪不到你說話！就連你媽，都要在家裡夾著尾巴伺候我們，有本事你儘管鬨，我們就不搬，看你有多大能耐！”
家裡所有人，都用仇視，嫌惡，警惕的眼神盯著沈月棠。
可她，隻是想拿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沒關係。”
沈月棠朝沈建國笑了下，“爸，你能眼睜睜看著我和媽，在這個家裡連站腳的地兒都沒有，卻對二嬸和雪嬌，比二叔這個當男人，當親爹的還好，你到底是誰的爹，誰的男人？”
沈家這點兒動靜，早就驚動了左鄰右舍，圍在沈家牆根地下聽熱鬨。
老張家媳婦嘴巴快，性格潑辣，平時跟沈母趙慧嫻關係也好。
當即順著沈月棠的話說，“咱這廠院兒裡，也就建國這個當大伯子的，最知道心疼弟妹！上次我還看見，建國給紅梅買雪糕，還是奶油的！”
還有人說，“紅梅手上戴的銀鐲子，我瞅著像是慧芳的，我去問慧芳，慧芳還紅著眼抹淚。拿自己媳婦的鐲子，送給弟妹，這關係……可真不一般！”
屋裡，沈建國臉都白了。
沈二叔狠狠瞪著沈建國和媳婦林紅梅。
沈雪嬌和沈俊華倆人都傻了眼，一句話都不敢說。
林紅梅又急又氣，“都胡說什麼呢！雪糕是因為我加班，沒吃飯，他大伯怕我低血糖暈倒，才買了一支！鐲子是我大嫂給我的！”
“我怎麼不記得，我送過你鐲子？”
這時，趙慧芳走過人群，推門進來。
她一米六幾的個子，還不到九十斤，瘦得一雙眼睛乾掛在臉上，身上衣服洗得發白，袖口還打了個針腳細致的補丁。
可見日子過得並不好。
但眼睛很亮，腰板挺直像竹子，再沒有沈月棠臨走時，忍辱負重的苦媳婦模樣。
趙慧芳從林紅梅身上，把那隻銀鐲子強硬地脫下來，又擱在衣角擦了擦，轉頭遞到沈月棠手裡。
“我的鐲子，就是給我閨女留的，誰承諾送你鐲子，你問誰要去！”
“媽！”
沈月棠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事，能讓媽媽有這樣大的變化。
但她很欣慰。
媽媽終於不忍了，敢站出來反抗了！
門外的人，開始對著二嬸和沈建國指指點點。
林紅梅又氣又羞，趴在桌子上哭起來。
趙建國想安慰一句，又礙於人多，隻敢憤恨地瞪了趙慧芳一眼。
爺爺奶奶也怕丟人，站起來跟鄰居就說，“沒事兒，沒事兒，都是沈月棠鬨脾氣，胡說八道的。”
“天冷，都回去吧。”
大多數人都回去了。
老張媳婦站在原地，伸著脖子朝屋裡喊，“慧芳姐，你有事兒就喊一聲，我跟老張都在家呢！”
趙慧芳剛哎了一聲。
平房門就被重重關上。
奶奶轉身就朝媽媽訓斥道，“好好的家，你們娘倆就非得攪合的不得安生！”
爸爸也著急地說，“慧芳，你心裡有氣，衝我撒，紅梅什麼都不知道。”
沈月棠早已經被媽媽緊緊摟在懷裡。
這個世上，最親她的人，就是媽媽。
她也學著沈建國的樣子，朝他搖頭歎氣，“爸！二嬸想要銀鐲子，還有我二叔呢！就算你要送，拿我媽的鐲子送我二嬸，爸，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沈建國瞪大眼，嘴角顫抖著，說不出話。
二叔罵了句，“艸”
把凳子給踢了。
二嬸嚇得不敢說話，帶著沈俊華和沈雪嬌躲到牆邊。
奶奶攔住還要發火的二叔，朝沈月棠母女嫌棄的擺手，“你不就是要住下養病嗎？住！”
又吩咐二嬸，“去，把小閣樓東西收拾出來！”
這次，不管沈雪嬌，還是二嬸，都沒有再出聲反對。
媽媽給沈月棠整理衣服，感受她棉襖的厚度，摸她手的溫度。
還好，棉襖雖然顏色舊了，但還算厚實暖和。
屋子裡亂哄哄的，沈月棠還有很多話要跟媽媽說，“媽，我想洗澡。”
“走，咱這就去！”
……
農機廠的澡堂下午七點就關門了，沈月棠和媽媽過去的時候，剛好還剩下一個小時。
沈月棠告訴媽媽，自己是怎麼從鄉下回來，又是怎麼跟爸爸掰扯房子的事兒。
當然，徐凜那一段故事，被她直接隱掉。
趙慧芳一聽閨女得了肺炎，當即嚇得臉都白了。
再聽說肺炎是假的，是為了病退回城開的假病曆，這才放下心來。
歎了口氣，“剛好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去醫院開個痊愈證明，也就沒人再說什麼了。”
停了好久，趙慧芳又說，“我準備跟你爸離婚了。”
沈月棠驚訝又高興，正洗著頭，抬起濕淋淋的頭來，舉雙手支持，“離！早該離了！”
趙慧芳心疼地用毛巾擦掉沈月棠臉上的水。
當初閨女下鄉，自己就沒能護住她。
雖然剛才閨女說起鄉下的生活，沒提過一句苦，可如果不苦，閨女怎麼可能瘦這麼多？
還必須裝病，才能從回城？
那到底是個什麼虎狼窩？
一轉念，三年過去。
她的棠棠，也變了大姑娘。
沈月棠忽然側著頭，眼神發亮，“對了媽，當初姥爺給你留了不少東西，就算離婚，你也得把那些東西要回來！”
姥爺是農機廠的高級技工。
當初媽媽跟爸爸結婚，可是給了一大筆嫁妝。
這筆錢和東西，都在後來，被爺爺奶奶，二叔二叔一點點要走。
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們！
趙慧芳看著和自己模樣越來越像的閨女，曾經，她也有這麼明亮，朝氣蓬勃的眼睛。
隻是後來……
她笑著說，“那就讓他們拿了的，都還回來，吃了的，都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