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十四年元月,東郊獵場。
謝危攥著那枚染血的玉玨,指節泛白。寒風卷著雪粒子撲在臉上,卻不及他眼底的寒意刺骨。玉玨背麵那道刻痕如毒蛇噬心——「楚翊已得玉璽,殺。」
“蕭清歡……”他碾碎齒間這個名字,想起十日前陰山火海中她回眸媚人的笑。那時她鬢發散亂,卻將真正的玉璽殘片藏進袖袋,連他這影衛首領都騙過了。
“謝大人,貴妃餘黨已押入詔獄。”玄甲衛統領策馬而來,見謝危神色陰鷙,下意識按住刀柄,“可要稟報殿下?”
“不急。”謝危將玉玨收入懷中,玄鐵麵具遮住半張燒傷的臉,“先查清這玉玨從何而來。”
他望向十裡外漸熄的火光,楚翊的玄色大氅如夜梟展翼,正攬著蕭清歡策馬緩行。那女人發間金步搖晃得輕佻,仿佛昨夜葬身火海的漠北王與她毫無乾係。
酉時,東宮暖閣。
蕭清歡赤足蜷在虎皮榻上,指尖撥弄著楚翊雜亂的胡子。楚翊的披風還帶著血腥氣,隨意搭在她膝頭。
“殿下今日斬了拓跋烈,明日該輪到誰?”她仰頭飲儘杯中殘酒,琥珀光映著鎖骨下的兩座拔起的山峰,“謝危?還是……臣妾?”
楚翊正擦拭佩劍,聞言劍鋒一轉,削落她一縷青絲:“歡歡若想殉葬,孤不介意提前挖墳。”
發絲飄落香灰中,騰起一縷青煙。蕭清歡輕笑,忽地將酒盞砸向屏風——
“啪!”
玉碎聲裡,謝危持刀破窗而入!
“殿下小心!”他刀鋒直指蕭清歡咽喉,“此女私通漠北,玉璽殘片根本未熔於匾額!”
楚翊紋絲未動,任由謝危劍尖仍抵著蕭清歡心口:“證據?”
謝危甩出玉玨,血跡斑駁的刻痕刺目驚心。蕭清歡卻噗嗤笑出聲,指尖勾住謝危的劍穗:“原來謝大人喜歡撿破爛?這贗品雕工粗劣,連朱砂沁色都是拿雞血染的。”
“你!”謝危刀鋒逼近半寸,卻見她突然扯開衣襟——
瑩白肌膚上,朱雀紋旁赫然烙著楚翊的私印。
“玉璽在哪兒,殿下不比臣妾清楚?”她眼尾泛紅,似嗔似怨,“那夜您將臣妾按在禦書房匾額下,非要臣妾說百遍‘玉璽歸君’……”
“夠了。”楚翊驟然收劍,耳尖泛起薄紅,“謝危,滾出去。”
子夜,密道。
蕭清歡摸黑推開暗門時,謝危的刀已架在她頸側。
“公主好演技。”他摘下麵具,燒傷的右臉在燭火中猙獰如鬼,“連楚翊都騙過了,可惜……”刀鋒壓出血線,“騙不過我。”
蕭清歡歎息,從發間拔下金簪:“謝危,你可知我為何留你至今?”
不待回答,她旋身刺向石壁暗格!機括響動間,密道豁然開裂,露出成堆的前朝密卷——
“這是……”謝危瞳孔驟縮。
“蕭氏皇族三百影衛的名冊,漠北十二部的糧道圖,還有楚翊生母的葬地。”她將金簪擲入火盆,烈焰霎時吞沒卷宗,“現在,它們隻在你我腦中。”
謝危踉蹌後退:“你瘋了!這是複國最後的籌碼!”
“籌碼?”蕭清歡踩滅火苗,灰燼沾滿裙裾,“謝危,你還不明白?從楚翊攻破皇城那日起,這天下就隻剩一場賭局——”
她忽然拽過他衣領,將唇印上他燒傷的頰側:“而賭注,是你我的命!”
三日後,太廟祭典。
楚翊執香立於神主牌前,玄色冕服繡滿金線螭龍。蕭清歡跪在階下,聽著禮官誦讀“漠北大捷”,腕間金鈴隨朔風輕響。
“良娣蕭氏,上前祝禱。”
她捧起祭酒,裙擺掃過楚翊的皂靴。青玉杯遞出的刹那,指尖輕輕撓過他掌心。
“願陛下江山永固。”她仰頭輕笑,“願殿下……長命百歲。”
楚翊捏住她手腕,酒液潑濕神主牌:“蕭清歡,你的祝詞裡為何沒有自己?”
“臣妾的命,”她舔去他指尖的酒漬,“不是早就押給殿下了嗎?”
狂風驟起,幡幢翻卷如浪。謝危隱在梁上,弩箭對準楚翊後心——
“咻!”
箭矢破空時,蕭清歡突然旋身撲倒楚翊!
“噗嗤!”
弩箭貫穿她右肩,血濺上楚翊的眉眼。他暴怒起身,卻見她染血的手攥住他衣襟:“玉璽……在太廟地宮……”
當夜,東宮地牢。
謝危被鐵鏈吊在刑架上,看著蕭清歡裹著狐裘踏入牢門。她肩頭箭傷未愈,麵色蒼白如鬼,眼底卻燃著癲狂的光。
“為什麼替我擋箭?”他啞聲問。
“那一箭本是瞄著你的左膝。”她將烙鐵按在他胸口的狼圖騰上,“我要楚翊親眼看著,他最後的影衛……是怎麼叛主的。”
皮肉焦糊味彌漫,謝危慘笑:“公主果然比楚翊狠。”
“不。”她丟開烙鐵,指尖撫過他乾裂的唇,“是我比你們都怕死。”
地牢暗窗漏進一縷月光,照見她袖中滑落的玉玨——真正的蕭氏信物,背麵刻著蠅頭小字:「謝危,殺楚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