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
“杜老爺，聽聞府上你那個傻女兒竟恢複神智了？”
聲音從街邊傳來，杜老爺下意識轉頭，瞧見糕點鋪子的掌櫃正滿臉堆笑，匆匆從店裡迎出來。
杜老爺微微挑眉，手上仍慢悠悠地晃著鳥籠，籠中畫眉歡快跳動，清脆啼鳴。
他嘴角不自覺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沒錯，小女確實恢複正常了。常山寺的大師都說，她福澤深厚呐。”
杜老爺說著，還輕輕晃了晃手中鳥籠，像是在向旁人炫耀這份難得的福氣。
糕點鋪子掌櫃連忙點頭，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接著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道：
“杜老爺，您知道我家有個侄兒，今年十七歲，已經中了秀才，前途無量呐！”
杜老爺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手中逗鳥的動作不停，隨意地點了點頭，“嗯，略有耳聞。”
掌櫃的見狀，雙手在身前局促地搓了搓，又往前湊了湊，幾乎貼到杜老爺耳邊，聲音壓得更低：
“杜老爺，我家嫂嫂最近正忙著給侄兒尋摸親事呢。您看，您家小閨女……”
杜老爺的動作猛地一滯，原本逗鳥的手停在半空，目光直直地看向掌櫃。
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與懊惱，“你侄兒的確不錯，可你也清楚，在我們家，有些事兒，我做不了主啊。”
說完，他輕輕歎了口氣，甩了甩頭，轉身便走，腳步略顯沉重。
掌櫃望著杜老爺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狠狠地啐了一口，小聲嘟囔道：“哼，一個大男人，竟被婦人拿捏得死死的，真是丟人！”
說罷，便滿臉愁容地回到店裡。嫂嫂交代的任務，看來是徹底落空了。
杜府內，一片靜謐。
杜靈，那個曾傻了十五年的杜家小閨女，此刻正端坐在桌前，身姿優雅，舉手投足間不見半分往日的憨傻。
她提起茶壺，動作優雅地為對麵的杜夫人倒了一杯茶，茶香嫋嫋升騰。
“娘，您彆多想，聽女兒細細跟您解釋。”杜靈的聲音輕柔溫婉，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杜夫人抬眸，似笑非笑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兒，端起茶杯，淺抿一口，實際上茶水並未真正咽下。
她的坐姿大大咧咧，全然沒有大家夫人的溫婉姿態，頭上隻用一根簡單的簪子挽發，衣著隨意，透著一股江湖女子的英氣。
“嗯，你說，娘聽著呢。”杜夫人刻意加重了“娘”字的讀音，目光緊緊盯著杜靈，像是要將她看穿。
杜靈自然聽出了母親話裡的懷疑，微微歎了口氣，臉上浮現出受傷的神情，“娘，您還在懷疑女兒嗎？”
杜夫人輕笑一聲，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撐在桌子邊緣。
“我女兒從生下來，眼珠子都不會轉一下，更彆提哭了。當時請了多少大夫，都查不出個所以然。”
杜夫人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憶往昔的痛苦，“沒辦法，我花了大代價，才請到隱世家族韓家的人。
他們一看，便說我女兒體內，隻有半縷魂魄。”
說到這兒，杜夫人猛地坐直身子，眼睛死死地盯著杜靈，“你猜，他們還說了什麼？”
杜靈心中一緊，手指下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微笑，隻是那笑容在燭火照耀下下顯得有些詭異。
她不用猜也知道韓家人的話，無非是說即便找回其他魂魄，也是她的女兒。
杜靈暗自咒罵，當初選擇附身這具身體，就是看中杜夫人氣運強盛，想著日後行事能順利些。
可沒想到，氣運強的人，能力也這般出眾，尋常人根本請不到的隱世韓家人，竟被她請來了。
杜夫人見杜靈不說話，冷笑一聲，繼續說道：“韓家人說，我這女兒本是無命之人，本該胎死腹中，卻離奇出生，這並非福大命大。
而是有什麼東西特意留了半縷魂魄在她體內，如此做法，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杜夫人站起身，緩緩繞著桌子踱步，“他們還警告我，若有一天女兒突然恢複正常，定要萬分小心，不是討債的惡鬼，便是心懷不軌的竊鬼。”
杜夫人停下腳步，目光如炬地盯著杜靈，“竊鬼，你知道是什麼嗎？就是盜竊！”
杜夫人的眼神中滿是憤怒與警惕，仿佛眼前的杜靈是一個隨時會吞噬自己的怪物。
杜夫人緩緩坐回椅子，眼神變得有些黯淡，其實她早想過……掐死她，讓那個幕後黑手的計劃落空。
可每次看到她小小可愛的模樣，她怎麼都下不去手。
這些年，她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哪怕她傻得連飯都不會吃，她也從未嫌棄過，反而對她多了幾分疼愛。
她常想，她要是一直這樣，等她走的時候，帶她一起走，也免得她獨自受苦。
可命運弄人呐，她還是醒了。
醒了的女兒，聰明又孝順，可她知道，這都是裝出來的。
她很想念以前那個隻會傻笑、不會說話的女兒，可我也明白，她再也回不來了。
既然她要裝，那她就陪著她演，她倒要看看，她到底想乾什麼！
回來的幾天，她說什麼她都配合著，先是去常山寺上香，得到大師批語，福氣天大。
之後，涼州人人知道杜家傻閨女恢複了神智，還是有大福氣之人。
她冷笑，她這是在給自己營造好名聲。
後來她又要求按照自己意願改造院子，她也同意了，隻不過各方麵她都用心留意。
然後查她的用意。
大家族都講究風水布局，她動院子肯定和風水有關。
於是她重金請了一位頗有名頭的點穴大師偷偷來看了一眼。
結果大師告訴她，這院子並無不妥。
雖然是這樣的結果，但她並沒有放心，依舊留意著她其他的舉動。
幾天下來，一切都沒什麼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