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回到最初,改變一切]
正是秋冬交際,寒涼襲人。
破敗的城隍廟裡,陸少蘅在呼嘯的風中忍不住縮了縮肩膀,隻能儘力裹緊身上的草席。
她正在忍耐腹中的饑餓時,就突然聽到了這個聲音。
一個不辨雌雄,不分喜厭的神來之音。
“你是什麼東西?”
這聲音沒有響在耳畔,而是直達心底,陸少蘅當即反問。
[你不用在意,隻需要知道一件事即可]
[人生如戲,你注定會成為江雲絳的陪襯,是永遠的醜角。但你現在可以選擇回到過去,扭轉乾坤]
[回到最初,你可以將一切獻給江雲絳,換取一個不錯的未來。也可以重新謀算,再度較量]
兩句話,叫陸少蘅麵色黑沉,雙拳擰緊。
“你都知道什麼?”
祂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你出身這大燕王朝中顯赫的平南侯府。十四年來父母疼愛,長兄和胞弟也待你如珍。可醜角終究是醜角,自從你父母收養好友遺孤江雲絳後,你就開始被她奪走一切。相交的摯友、親人的疼愛、滿京的名聲……都離你遠去。甚至現在被趕出侯府,顛沛至此]
[真可憐]
這神來之音雖無感情,可話末處極儘尖酸,宛如枚枚細針,肆無忌憚地刺向淋漓的傷口。
陸少蘅渾身發抖,不知是此刻太冷,還是惱火。
但她沒有回話。
[既然鬥不過江雲絳,不如回到最初,爭取一線生機?你已經失去了所有,還不敢放手一搏,竟然如此膽怯?]
陸少蘅深吸口氣,麵露冷笑。
“你在……激我?”
腦海中的那個聲音陷入緘默。
陸少蘅也不發一言,神色歸於平靜。
約莫半刻鐘後,汴京城中像是發生什麼大事,哪怕身處偏僻的城隍廟,陸少蘅都能聽到一陣陣模糊的喧鬨人聲。
她心中安定下來。
“天下間有修行者,當今的大燕、大夏和大梁三大王朝在其麵前,也不過是凡塵濁土。”
“傳聞仙門宗派百千,但翹楚者隻有四十九,正是上乾十三宗和下坤三十六派。各宗門每二十年才會各自派弟子前來修行者口中的‘凡俗界’一次。”
“現在汴京城如此熱鬨,就是因為正好輪上一屆,修行宗派前來招收門徒。”
陸少蘅站起身,朝廟外走去。
“我不需要重回過去,這才是我等的機會!”
[放棄重新回到過去的機會,不會後悔嗎?]
[你被拿走了一切啊,但現在卻有機會改變一切,扭轉乾坤。重頭再來,你將會擁有絕對優勢]
陸少蘅沒有任何停頓,反唇相譏。
“太好笑了,現在過得不如意,好像重來一次就能萬事順利。可我還是那個陸少蘅。”
“重回過去給江雲絳當狗?那大可不必!”
“而另一方麵,我從不後悔,又何必重來?”
她一步一步踏過地上枯黃散亂的稻草,破損的木塊,等出了城隍廟門,抬頭看去。
她目力生來就強過尋常人,此刻望向汴京城中央處,能夠看見高空雲層中的厚靄四散。
陸少蘅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
各色靈舟、長劍、綾紗、寶葫懸在空中……身著仙門弟子服飾的男男女女乘於其上,無一不是風貌綽約,神仙姿容。
他們居高臨下,俯瞰擁擠人潮。
任何一人的眉眼神動,就要叫底下的凡人心顫不已,升起難休的揣摩和憂恐。
可憑什麼呢?
一張口,兩隻眼,明明大家都長著一副人樣。
陸少蘅改走為跑,拚儘全力向汴京中央衝去。
饑餓叫身體無力,她卻每一步都踩得極穩。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但顯然你並不是全知全能的。你弄錯了一件最關鍵的事,那就是我永遠不會失去一切。”
陸少蘅注視著雲層中的宗派修行者。
看他們趾高氣昂。
看他們高高在上。
看他們以仙淩塵。
她的眼瞳亮得驚人!
隻覺得心跳砰砰,渾身發熱。
陸少蘅朝前狂奔,而那個神來之音卻再度在她心中響起。
[你以為修行就能改變一切?沒用的。我告訴你,江雲絳生來就有先天神通,她資質上乘,氣運更是鼎盛,之後會得到種種奇遇機緣]
[你要如何同她爭?]
這個聲音再度出現,卻驗證了她之前的猜想假設。
陸少蘅昂首看向前方,空無一物。
“說實話,江雲絳身上的奇怪,我領教得夠多了。如果這些不消失,重回過去並沒有用處。”
“而且現在最讓我奇怪的,是你啊。”
她停下腳步,大口地換氣喘息。
“假如一個人真的重生,哪怕是如同蝴蝶翅膀扇動的微小變化,也會卷起周圍人的滔天狂浪,然後範圍不斷擴散開,最後滾雪球一樣,越積越大。創造一個新的未來,某種程度上就是創造了一個新世界。”
“而你,擁有這樣力量的你,每一句話都透露著‘很想讓我重回過去’,但居然還要征求我的意見?所以你一定受到了某種限製。”
陸少蘅從來不是任人擺弄的木偶。
“我可以合理假設,重回過去需要付出代價。同時意願又是欲望的另一表象,我更不懷疑,你一定是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所以,重回過去的代價會由‘我’來承擔,而且還能叫你得到好處。”
“對嗎?”
沒有聲音回答。
但沉默也是答案。
陸少蘅臉上的譏諷消散,她形貌狼狽,但仍舊昂著下巴,一如之前活了十幾年的高傲姿態。
“而且我告訴你,就算拋掉權衡利弊,哪怕時光真的能倒流,我少蘅一生,所行不悔,永遠朝前!”
“嘭。”
陸少蘅聽到了破碎的響聲。
而神來之音再次出現時,竟像是有兩個不同的音色,交織重疊在一起。
“祝你永遠朝前。”
陸少蘅黛眉上挑,下一刻,她感覺好像身體中多出了某樣東西。
最有力的佐證,就是她原本因為饑餓而疲乏,此刻卻舒服了太多,氣力都充沛起來。
“這神來之音,前後的變化可謂巨大,最開始刺激我想要讓我回到過去,但剛剛那句話的意思,又好像對我的選擇樂見其成……”
“祂到底是什麼東西?”
陸少蘅琢磨不出其中蹊蹺,但她從不為難自己,蹙緊的雙眉舒展開去。
現在可不是止步不前,猶豫思索的時刻。
她朝汴京城中央奔去。
二十年一次的仙門收徒,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