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修長的手指在空中輕勾。
刹那間,林中幾道黑影如鬼魅般閃現,轉瞬便在他身後列成一排,周身散發著肅殺之氣。
裴寂俯身將崔小七打橫抱起,尖銳的骨哨聲劃破凜冽的寒風,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踏雪而來。
在裴寂身側穩穩停住,噴著白霧般的鼻息生出霜花。
老怪頭醫館內,燈火昏黃。
“哎呦!”老怪頭翹著二郎腿斜倚在臥榻上,酒葫蘆在指尖晃悠,眼神帶著幾分戲謔,“咱們裴大人這是鐵樹開花,學會禍害小姑娘了?可彆是把人折騰壞了,才想起老頭子我……這我可治不了!”
說完,仰頭灌下一口酒,隻是這酒還沒下腹,隻聽“哢嚓”一聲,他手中的酒葫蘆突然裂開,醇香的酒液灑了一地。
老怪頭氣的胡子直翹,那可是他剛花一吊錢打得上好佳釀!
“你這臭……”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裴寂薅了起來,隨意拎到一旁。
動作輕柔地將崔小七安置在臥榻上,冷冷開口,“兩壇“碧玉釀”。”
“算你小子有良心。”說完收起嬉笑的表情,伸手搭脈一息後,吹了吹胡子,
“嘖嘖,這種下三濫的毒你也屑於用?這可一點也不像你啊!”
裴寂臉色陰沉,並未回應。
老怪頭從懷中摸出個黑瓷瓶,倒出一粒赤色藥丸,彎腰準備喂藥。
“我來。”裴寂伸手擋住,接過藥丸,小心地扶正崔小七的腦袋,輕輕捏開下頜,將藥丸送入。
“呦!是這個丫頭啊,給人下毒又給人解毒,你這小子唱的哪出戲啊,白瞎了這麼好的姑娘,你義父教……”
“一壇。”裴寂冷冷打斷!
老怪頭懊悔地拍了下腦門:“得的的,老頭我不說了不成嗎?一壇就一壇吧。”
怪自己話多,損失一壇酒。
“何時醒?”
老怪頭狡黠地撚著山羊胡:“明日一早。不過”他故意拖長聲調,“得有人把傷口的毒血吸出來才行。”
“出去。”裴寂直接趕人。
老怪頭搖頭晃腦地轉身往外麵走,一邊走一邊嘀咕,“這是我的地盤,你讓我走,我就走?嘿!我偏不走、你能咋地?”
也就過了把嘴癮,腿還是老實地邁出門外。
老裴頭教出一個悶葫蘆,呆瓜鵝!
那不得老頭我收拾下,不是有潔癖嗎?嘿嘿……
待房門關上,裴寂在榻邊坐下。
指尖一挑,“刺啦”一聲,崔小七肩頭的衣衫應聲而裂。
傷口完全暴露,皮肉翻卷,黑血仍在不斷滲出。
裴寂取下破損的麵罩放在一旁,轉身去後院打來一盆冰水。
他將帕子浸入水中,半擰乾後攥在手中,待帕子微微發熱,才小心翼翼地朝著傷口落下,仔細擦拭。
窗外,老怪頭正扒著窗紙偷看。
“啪!”一塊帶血的帕子突然破窗而出,精準地糊在他臉上。
“哎喲我的眼睛!”老怪頭手忙腳亂地擦拭,卻聽見屋內傳來細微的吮吸聲。
透過模糊的視線,隱約看到裴寂的唇貼在傷口上,一口一口吸出毒血。
崔小七睫毛輕顫,迷迷糊糊間似乎看見裴寂近在咫尺的臉
還沒看清楚,眼皮支撐不住,重重地闔上,無意識地呢喃,“回家~”
裴寂凝視著她蒼白的唇,拇指輕輕擦去自己唇角的血跡。
都這樣了還惦記著家人?
如你所願。
老怪頭蹲在門邊,聽到開門聲,扶著門框站起身,歪著腦袋朝裡張望。
還沒瞧見什麼,墨色身影已擋住視線。
“嗐,你這臭小子,毒血吸……”話未說完,下巴突然一疼,“嘶”地叫出聲。
“哎喲!我的胡子!”
裴寂指尖夾著一撮白須:“下次再偷看,我就一根一根拔光。”
“你這臭小子,自小就學不會尊老愛幼!!”老怪頭護著胡子跳腳。
“你收了她三兩銀子?”裴寂問。
老怪頭立刻捂住錢袋,連退三步,“看病買藥付診費天經地義,老頭我可不退,下次、下次優惠點就是了,”
話落,一道殘影跳上樹杈,坐在樹上,“既然毒解開了,快走、快走!酒彆忘了送。”
廟小容不下這尊大佛呐。
……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四盞琉璃燈將車廂照得亮如白晝。
紅泥小爐上的茶水咕嘟作響,氤氳的熱氣在車廂內彌漫。
白色狐裘榻上,裴寂斜倚著,目光如鷹隼般打量著臉色蒼白的崔小七。
究竟是誰要置她於死地?
“秋風,撫恤銀查得如何?”他突然開口。
車窗外傳來恭敬的回應:“回督主,撫恤冊天衣無縫,名冊指印分毫不差,清水村的亦是。”
裴寂眼神一凜,太過完美,倒顯得刻意了。
“完美就是破綻。”裴寂的聲音冷得像刀。
秋風自知辦事不力,惶恐道:“屬下……該死……”
“該死的是他們,查城內所有豢養狼的人”。
裴寂把玩著崔小七的發絲,末了又補了句,“回去領罰。”
“是。”秋風握住韁繩的手抖了抖。
兩刻過後。
馬車在距離村口兩裡之外停下。
裴寂駕車朝著村口駛去。
寒風中,村口的許巧巧搓著凍僵的雙手,發絲上結了一層白霜,邊哈著熱氣,邊跺腳取暖。
突然,“吱吱呀呀”的車轍聲傳來。
她眼睛一亮,邁開僵硬的腿迎了上去。
邊跑邊喊:“小七、小七~”
摔了一跤也顧不上疼,爬起來繼續跑。
直到瞧見夜色中架著牛車的裴寂,才停下腳步。
隻是,為何不見小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