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拜佛,不如做好自己。
隻要婉娘不死,他這一世的人生還很長。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哪怕沒有師父自己慢慢摸索,總能鑽研出一些雕刻手藝。
此後的時間。
他果然沉下心來,跟隨葉師傅學習燒磚技術。原本的磚窯倒閉之後,兩人換了一個磚窯坊繼續討生活。
時間轉瞬一年。
葉師傅病逝。
臨終前拉著蘇白念的手,“你這燒磚技術早可以出師,今後少了老頭子這累贅,也可安心追尋自己的夢想了。”
“我曉得你這孩子有孝心,一直念著養你的養父。其實我也……”蒼老的手臂無力垂落床榻,昭示著一條生命的逝去。
蘇白念沉默不語。
料理完葉師傅的後事,便投入自己的人生中。
此後兩年。
他繼續在磚窯做工,已能靠自己的能力吃飽飯,日子不算清寒。
學習手藝的步伐也從未停止。
燒磚、打瓦、建房、造廁……從簡單的手藝學起,慢慢積累了一些餘錢。閒暇時也偶爾選一塊木頭,磨練雕刻技巧。
這一年,他十六歲。
有媒婆上門說項。
這隨手一搭的姻緣,女方恰巧是百織坊的婉娘。
想來也是。
以他孤苦伶仃的家室,也就適合婉娘這般同樣的苦命人了。她是在外人眼中的天煞孤星,他又何嘗不是呢?
蘇白念拒絕了。
小慕虞已經給了他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他不打算打擾對方的人生。
若將來有能力幫襯一些可以,但仗著前世之利成為對方最親密的人占儘便宜,實在有些違背良心。
時光飛逝,轉瞬又是七年。
此後兩人的生活好似一條平行線,經常相遇,卻從未交集。
蘇白念已經成功拜了一個剛出師的木雕師父,跟著學習三年。苦命的婉娘好像也沒再與人說過媒。
畢竟她這樣的人,身邊還帶著三個拖油瓶,又有誰家看得上呢?
有時兩人偶然在小道上相遇,那孤僻的女子總是會避開目光。直到後來他跟了新師傅學藝,便再也沒有走過那一條碎石小道。
當蘇白念七年後再一次見到她時。
她躺在一張草席上,臉上蓋著白布。
據說她的妹妹被父親賣給了賭坊的惡霸,婉娘趕去追人,一剪子紮穿了惡霸的腸子,然後被人活生生打死在街頭。
蘇白念幫她收了屍。
買不起墓地,便隻能選擇火葬。
看著熊熊烈焰中化作灰燼的屍體,他心中好似也有一股火在燃燒。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世人眼中的‘天煞孤星’,終究沒有改變自己淒慘的命運。
周圍的時空漸漸虛幻,空氣中的風、熊熊燃燒的火焰,一切都開始慢慢停滯。
蘇白念忽然轉身狂奔了起來。
這一世就要結束了,他卻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做。
彷佛感受到堅定的意念,漸漸虛幻的時空重新凝實,周圍的事物開始加速。
夜。深夜。
‘不夜坊’賭場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勾勒出無數賭徒哀嚎的身影。
第二天。
有人在角落裡發現了幾具燒成焦炭的屍體。一具屍體手中緊握著一柄刻刀,深深紮入其中一具屍體的心口。
【天命難改,生死由心】
【你逆亂陰陽,顛倒乾坤。庸庸碌碌二十三年,未能改變婉娘悲慘的命運,及時救下她的妹妹。】
【評價:乏善可陳】
【獲得命格:手藝人(熾白·普通):嘗百家飯,學百家藝。命格天賦:學藝。】
【獲得命格機緣——怨念刻刀(熾白·普通)】
【是否錨定前世?(一旦選擇,不可更改)】
破舊的小院。
桂樹下。
蘇白念望著手中的刻刀,眼裡一絲凶狠還未散去。
前世的最後一刻。
他終於殺了幾名賭坊惡霸,算是為婉娘報了仇。卻也付出生命的代價。
“不過總算過了這一世,還學了三年木雕手藝。”
半晌。
蘇白念平複情緒,看向腦中的提示。
“手藝人命格,怨念刻刀,錨定前世?不枉二十多年的堅持,可算是得到一個有用的命格。”他心中充滿一股成就感,轉念又想,“若是選擇不錨定前世……這些收獲會消失嗎?”
蘇白念坐在樹下想了許久,終於做出決定。
他要重來一次!
去改寫婉娘悲慘的結局!
多出二十多年的經驗與記憶,第二世自己必定能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念頭升起。
紅塵魚似有感應,歡快地在贅婿命格旁遊來遊去。
腦中的提示也隨之淡化。【手藝人】命格化作點點白光,隻剩命格機緣【怨念刻刀】。
蘇白念並不意外。
手藝人命格散了就散了,再來一次他必定能得到更好的。怨念刻刀畢竟他最後以性命拚來的。
那麼。
這命格奇緣從何而來?
嘩啦~
手中的刻刀微光一閃。
看在蘇白念的眼中,它的刀身突然多了一股黑氣。就好似它本就是一柄流傳了百年的刻刀,如今重歸原主,恢複了它的本來模樣。
腦中的信息重組,化作一行新的文字【怨念刻刀:一柄沾染凶氣的殺人刀,用它殺人不會被追魂之術回溯。使用一次之後,怨念消散。】
“這……”
蘇白念震驚了。
這獎勵。
實在超出他的預料!
因果機緣的力量,竟真的可以扭轉時空,改變因果!
“隻是一道普通機緣便如此玄奇,如果我能改寫婉娘的命運,又會得到怎樣的機緣?”他不由心馳神往,恨不得立刻進入前世。
‘咕咕~~’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蘇白念看了一眼天色,起身往後廚走去。
午飯時間到了。
若是不想餓一天肚子,隻能暫時放下手頭的事。
片刻後。
蘇白念看著桌上的食盆。
各種剩菜剩飯混在一起,仿如泔水讓人做嘔。
“今天又是這樣?”
他抬頭看向後廚管事,已是捏緊了拳。
記憶裡侯府從沒有一個人把他當人看待。
這盆子本就是喂狗、喂貓的,如今卻用來做他的食盆。他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對方,竟連一口下人們的飯菜都不願意給。
好像是從三天前起,一切都更變本加厲了。
“吃不吃,不吃喂豬了。”
後廚的管事‘劉春方’乃是四房劉氏的表親,聞言隻是斜了他一眼,眼裡滿是不屑。
丟人現眼的東西。
連當個贅婿都被人瞧不上,活該是個下賤命!
蘇白念將拳頭握得更緊。
卻在心中盤算了一番三文銅板能夠買什麼後,深吸一口氣端起桌上的食盆。
“慢著。”
一隻肥手忽然按在盆上。
劉春方冷笑著道:“誰讓你端走了,在這裡吃!”
在—這—裡—吃。
蘇白念緩緩抬頭。
周圍一個個下人、婢女、老媽子都在看著他,眼神嘲弄、鄙夷、憐憫,就好像在看路邊一條任人欺淩的狗。
“真要這樣嗎?”
低沉的嗓音響起。少年的手不知何時已按住了腰間的刻刀。
“哈哈哈哈”
劉春方不由笑了。
跟著周圍的人也笑了起來。
現在的蘇白念在他們眼裡,真的好像一條夾著尾巴低吼威脅的野狗。
“你這沒娘養的雜種,到底吃不吃!”
劉春方抓著食盆的發力,就要扣翻在地。
“我吃。”
蘇白念指節發白,用力一點點奪回食盆。他低下頭,將一雙眼睛隱藏在陰影中。而後無數嘲弄的笑聲中,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今日辱我、笑我。
他日十倍奉還。
前世今生他已吃儘了無數苦頭,今天……不差這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