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樓的十六層一共住了五戶。
淵白和其他鄰居不熟,但這位大姨就住在她對麵,曾經在她走廊燈泡出問題時熱情地借過她一次工具箱,見麵時便不忘再打個招呼,所以有一點麵子情。
淵白疑惑:“去晉省?”
她所在的淮市臨江但不臨海,晉省則在內陸,距離有快一千公裡,即使現在交通發達,在天氣正常的情況下開車也要好幾個小時……更不要說如今既沒有電也沒有網,外麵還在下暴雨。
透過走廊的窗戶,隻能看到朦朧的黑色。大姨也看向窗戶,聲音不高但很堅定:“對,我們家有親戚住在晉省省會,我問了老李他們家,恰好在晉省也有房子。如果沒出什麼事,就當去短期旅遊了,但這天氣……如果出了什麼事,現在走還來得及。”
大姨還說,晉省那邊天氣很好,淵白可以就當去短期旅遊,沒地方住也可以先住在她親戚家裡。
淵白想拒絕。
她沒有考慮到晉省後怎麼辦——她可以住酒店——但她從一開始就不想和鄰居們一起走。
因為她沒有買車,如果答應來邀約的大姨,她就隻能蹭鄰居們的車,而著一路可能不止幾個小時。
另一方麵則是……
“不然等供電恢複再說吧?”她提議道,“我剛剛有網的時候搜過了,這個停電的區域太大了,田城和榆城也停了。你們走高速的話,不僅路上沒燈,收費站可能也沒電。”
這怎麼走嘛?這太危險了。
“唉,就是因為不太安全,我們幾家才決定一起走……”大姨猶豫了一下,放低聲音,“小白,這個供電,我感覺問題很大。這電,可能供不上了。”
“我和你說,你彆出去告訴彆人。”
“我侄子在供電局上班,他們一開始以為斷電是因為打雷,本來喊了老師傅去搶修……但老師傅看過情況之後就說修不了,然後啊,有人往地下挖,發現電纜都斷了,大部分地區的電纜都斷了,好像還有些彆的問題,但我侄子沒來得及說。”
“要是天氣好著,大不了就挖出來大修唄,但我看這天氣,我心裡麵不安定。”
“我得去晉省。”
淵白終究還是沒有答應,大姨沒再勸,把自己家得到的幾根蠟燭也給了淵白,然後去敲下一家的門了。
淵白關上門,但依舊能聽到走廊裡有動靜,大姨家裡是她說了算,行動那叫一個雷厲風行,門乾脆開在那,方便收拾行李、彼此交流和進出。他們把一個大功率的手電筒放在走廊裡,光亮到能通過貓眼朝進淵白的玄關。
——像一縷細直的光箭。
但淵白沒有回去繼續睡,她坐在沙發上,握著手機,在心裡思索:大部分地區的電纜都斷了,彆的問題……又是什麼意思?
她嘗試打開手機刷新消息,但直到電量掉到37,網絡都沒有恢複。
坐了一會兒後,淵白突然站了起來。
鞋櫃上有一個大手電筒,工具箱裡有一個小手電,她還找出了兩個充電寶,可惜其中一個隻剩下一半電了,再把蠟燭也聚攏到一起,通通拿到客廳。猶豫了一下,淵白又推動鞋櫃,擋住入戶門,最後拿起陽台的金屬晾衣杆,硬度適中但舉著很輕便。
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段時間沒曬太陽,以至於開始疑神疑鬼……但在這一刻,假如大姨沒有說謊,淵白覺得:“該考慮網絡和供電短期內都不會恢複的情況啊。”
她沒有在晉省的親戚,也不想去投奔自己的大伯。
如果出問題的隻是淮市周邊,那麼她相信國家的援助早晚會來,隻要她支撐過這段時間。
畢竟小綠說過,幾個小時前的京城應該還是陽光燦爛的,斷網前的社會也沒什麼異常。
如果出問題的不止淮市,而是範圍更加寬廣,那麼現在離開房屋,僅靠著一輛車前往千裡外的地方,她覺得比待在原地等待救援更不安全。
對了!還要儲水!
“還好我睡前買了速凍食物……”
除了一些速食的丸子,其他都是密封袋裝的,解凍也能撐會兒,至少能吃一周。
淵白把家裡乾淨的器具都拿出來倒水,這些水是預防停水時用來日常使用的,至於用來喝的,冰箱裡還有礦泉水。
門外在忙碌,門內的淵白也忙忙碌碌,一時間甚至聽不到窗外的雨聲了。
把一些盆和桶都裝滿後,她拿出熱水壺準備燒點熱水備用。
廚房的水龍頭有過濾效果,購買前賣家還說自來水也可以直接喝,但水流高速噴出時,淵白愣了一下——
她似乎看到壺中飄著什麼。
水從壺中溢出,淵白迅速關上水龍頭,舉起了壺。
借著窗外倏忽亮起的雷光,她看到了一些碎葉。
這似乎是某種綠色植株的細小碎片,而如今,整個洗手池裡都是這些了。
即使取水處有汙染,自來水也是會經過很多段過濾消毒才會進入到用戶家中的,即使消毒不過關,也隻是一些會微微變色——淵白知道這是因為自來水中的微量元素過多,但直接抽出碎葉……她轉身又進入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出來的水顏色果然也有問題,再擰開關閉兩次後,水停了。
淵白有些焦躁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她打開手機,點開備忘錄,記錄下現在的具體時間,然後寫——
【……我懷疑小區周圍配給用水的水泵已經被汙染了,但可怕的是,如果不是水泵恰好被汙染,而是這一路上所有的環節都已經出了問題,我待在家裡,就隻能看到、猜到離我最近的一環……】
【那麼,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情況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林蕪剛出去打過球,騎著共享單車回家。
她住在京城大學的家屬院裡,距離球場並不遠,在等紅綠燈時,她掏出手機看了眼,發現淵白還是沒給她發消息。
雖然知道淵白的真名,但她還是習慣性喊“小白”,自己則自稱“小綠”。
不如給小白寄一個太陽小夜燈吧?畢竟淮市總在下雨,可以看點假的陽光解解饞。
林蕪手很快地下了單,但剛確定付款,大雨就傾盆而至了。
“嘶!”
豆大的雨打在地上,她匆匆把自行車騎到自家樓下,掏出手機想要和好友咒罵一下這個破天氣,就聽到了其他人的驚呼聲。
海市蜃樓!
不對,京城怎麼也能看到海市蜃樓了?
雖說下雨很討人厭,但這種少見的畫麵還是要探頭出來看的。
林蕪來不及去頂樓了,好在家屬院這裡沒有高樓遮擋,她抬起頭——
她不知道這一幕海市蜃樓的地點是哪裡,但她看到了一座山,可能是某處景區,還有高處綠色掩映下的古建築高塔。林蕪沒見過其他海市蜃樓的情況,但雨幕中,畫麵居然十分清晰。她眨眨眼,抖落睫毛上的雨珠,才想到要拍照。
拍下發給小白看看!
但就在她摸手機時,畫麵變化了……不對,畫麵鏡頭沒有變,但那座標誌性的塔似乎緩緩沉了下去,很快,綠色占據了整個畫麵,塔徹底消失了。
消失了……?海市蜃樓也會移動鏡頭嗎?
可如果不是“鏡頭移動”,難道是畫麵中的植物突然開始瘋狂生長,覆蓋住了建築?顯得像是建築自然下沉,消失在畫麵中。
圍觀的人似乎還沒發現,林蕪帶著疑惑往家裡走,試圖在網上定位這個位置,網友很快o出了地點。
【那是淮城的雷公塔吧!之前的海市蜃樓總結視頻裡有出現過一次,我就記住了……】
林蕪:“?”
淵白不就在淮城嗎?她剛剛還發消息,說淮城斷電斷網了……林蕪心頭莫名不安,給淵白撥去電話,沒人接。
她又撥了兩個,但一直顯示無人接聽,她去網上搜索消息,發現斷電的地方不止淮城。窗外還在下雨,林蕪聽到了打雷聲,她搓了搓手,正要再撥電話——
“啪”
林蕪臥室的燈,滅了。
淵白感覺到室內的溫度下降了。
她把厚外套翻出來,套在身上,又站在窗邊,打開手機拍攝模式,調整鏡頭倍率去查看遠處的情況。
鄰居們已經離開了,最後除了淵白,隻有1605的人沒走,她知道對方是個獨居的大學生,但沒怎麼碰過麵。整棟樓裡試圖離開淮市的似乎不止這一層的幾家,因此底樓車燈頻繁亮起,讓淵白能勉強看清樓下的畫麵,很快,她發現樓下堵住了。
但似乎又不是因為汽車太多堵住的,淵白還在疑惑,就聽到了聲音——
有人用大喇叭向上喊話。
“六棟的人,六棟的人注意了,不要從南門走,南門出入口的地麵裂開了,有路障,不要走南門挖槽……這是誰放在這的樹根啊我靠,根本搬不動!我們儘量繞一下西門,下雨天呢,大家不要堵在一起……”
鳴笛聲和喇叭聲,還有物業過來疏通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淵白把鏡頭調整到八倍,試圖看清楚那個“樹根”是怎麼來的,但她隻看到了被頂起的車頭。
那輛車似乎屬於拿喇叭疏通的人,不然前後堵著沒法抬車……但如果知道前麵有樹根,這輛車是怎麼開上去的呢?
她疑惑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看向對麵。
雷聲炸響,淵白本能地縮了一下,但下一秒,她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借著雷光,她再次看到了對麵那棟隻有六層的老式居民樓,但這一次,居民樓一整麵,都爬滿了暗綠色青苔,像是刷了一層綠色的漆。
誰會在雨天過來刷漆?
六層樓的青苔長起來隻不到一天?即使下雨也不可能這麼快吧?
樓下的樹根究竟是哪來的?
還有,斷電、斷網、斷水……全部斷掉的電纜、被汙染的水源,這種情況真的正常嗎?
想到最近網絡上總流傳著的末日傳言,淵白本能地想要拿出手機查詢,然後意識到現在沒有網,不過,手機界麵上還能查看一些聊天記錄。
她把本地記錄往上翻,發現關鍵詞是【末日】和【海怪】,有人在網上發消息,信誓旦旦說海怪的出現會開啟末日,人類文明很快就會不複存在。
最早的海怪消息似乎在一周前,說是觀察到了古怪的海底巨獸,但國外的新聞傳到國內總是要打半折才有人信,而且似乎出自一些觀察海底生物的研究所……所以也有人認為是發現了新生物,畢竟人類對海洋的開發很低。
直到昨天,關於海怪的新聞突然爆炸,更多的群開始討論起來,但是——
[圖片無法加載]
[網絡訪問失敗]
[(正在刷新中)]
淵白:“……”
她一個個切換群聊,試圖找到某個自己曾經預加載過的圖片,也許是在飛速的聊天過程中迅速閃過的一張圖片……
【森林與海島(不加好友):
【布羅漢斯峽灣那個紅龍的新聞你們看到了嗎?長這樣,這技術力太牛了,不知道是誰做的視頻[圖片]】
【一口咬掉你的頭:
[圖片]看著不像是製作的,據說有上千人直接目擊,外網不同角度的視頻特彆多,還有軍方視角的呢,感覺是真的!……末日不會真要來了吧?】
淵白:“什麼末日到來,人類文明很快就會不複存在……”
她不接受。
她剛買了房子,才體驗了一段時間的經濟自由生活,她想要生活在便捷而文明的社會中,當個普通又幸福的人。
淵白繃著臉,點開了這兩張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