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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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然本能後退,又頓住。

既知自己躲不開,何必逃得狼狽。

她推開關熠,自己迎上去。

忽聽一聲震山巨吼,山驚鳥飛。

一道黑影如巨石砸到她麵前,蕩起塵煙,以身擋住了那些霜針。

鶯然詫異地看著眼前巨獸。

它通身玄黑,雖身形變大、獠牙如猛象、樣貌狂野而猙獰,但尾巴尖上的一抹黃,還是讓她猜到了它的身份。

“小……小黃……”

鶯然愣愣的。

清冷女修擰眉:“大荒時期的仙獸?怎會出現在這兒……”

關熠傻了眼,又驚又懼,但很快爬起來,拉上鶯然要跑。

清冷女修豈能讓他們逃脫,掌間翻覆便起風雪,困住他們。

那些霜針未刺入小黃身軀,但凍結了它皮毛。

它朝女修憤怒低吼,扭身如一堵牆,護在鶯然身側。

女修冷哼:“久遠前的荒獸,這已經不是你該活著的時代了!”

她素手結印,祭出本命佩劍,淩空而起,攻向小黃。

小黃撲上去,與她廝殺。

大花趁機從不起眼的角落裡躥出來,扯著鶯然的裙擺,要鶯然跟它走。

鶯然立刻拉上關熠跟著大花逃命。

大花一路奔上後山,在林中亂躥。

鶯然:“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大花:“傻狗告訴我有一處地方可以躲,那女修絕對進不去。就在山上,快點,傻狗沒有看起來那麼厲害,它缺乏靈力,撐不了多久的。”

鶯然擔憂:“那小黃怎麼辦?”

大花:“傻狗說它是那處地方的守護獸,會自己跑過去的。”

鶯然顧不上問小黃怎麼和大花說了這麼多,是不是看出大花也不一般了。扶著關熠跑。

關熠肩膀上的霜凍在蔓延,身體越來越冷,眼皮也越來越沉。

鶯然不斷喚他,要他堅持住。她慌亂地問大花:“有沒有辦法救他?”

大花:“我的權限隻能保障宿主安全。”

鶯然急道:“若是我和你綁定呢?”

大花:“那也救不了,我沒有能量救人。上次說讓你綁定救傻狗的方法,也是要你去冒險。你身上的能量隻有在你遭遇生死危機時才會發放給你,為你保命。”

大花聲音變小,抽空看了眼關熠,“待會兒到地方,生火給他烤一烤,他是修士,應該能挺過去。還好那女修看不起你們,沒動真格……”

鶯然一聽稍稍安心,入山林深處後,幾乎是拖拽著關熠在逃。

家方向的打鬥聲越來越遠,逐漸聽不見。

眼前的景象,卻越來越熟悉。

鬆林、蘭草、大樹、青藤、巨石……

這是她當初遇到徐離陵的青衡山,也是她沒成親前經常喂小黃的地方。

大花終於停步,跳上巨石,轉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在找什麼,但找不到。

它急了,貓爪拍在巨石上,周身泛起黃光。

鶯然隻覺腳下忽的一軟,旋即失重墜落。

即將摔落在地的刹那,地上陣光閃爍,她與關熠便都輕飄飄地落下。

地麵陰冷潮濕,積水甚多,鶯然立刻爬起來,扶關熠到一旁爬滿雜草與藤蔓的石階上。

剛坐定,她視線無意一瞥,便見關熠身後的藤草間有字——仙人墓。

而上方,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濃雲漸積化為烏雲,點滴小雨滴落。

滴在染血的草葉上,和血滑落,若一串紅珠。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這樣的魔,不可能籍籍無名!”

鴻崖公喘息著,環顧四周。

三百名璿衡宗弟子前赴後繼,此刻已死傷過半,血肉染紅了滿院花草綠樹,濺汙了白牆青瓦。

四名璿衡宗峰主中,三名靈力幾儘枯竭,一改仙人麵貌,狼狽不堪地強撐著沒有倒下去。

而陣中青衫書生雖不至於毫發無傷,但相較於他們而言,仍是遊刃有餘。

甚至,沒有顯露魔身。

徐離陵不答,眉宇間也生出些許凝肅。

以凡人之軀,應付至此,已近極限了。

他染血青衫滴著紅,染滿血汙的手忽抬起,向身側伸出。

他身側空無一物。

鴻崖公卻見他手掌間仿佛有什麼東西,扭曲了空間。

旋即,虛空撕裂,一串道珠落入他掌中。

能撕裂虛空的道珠……

鴻崖公眉頭緊擰,幾乎立刻想到那個人。

但,不可能!

那個人就算出現在這兒,也不可能娶妻!

鴻崖公渾身戒備到極致,掌起運靈,一邊思索著這世上究竟還有哪位大魔是用道珠的,一邊使出馭道極招。

眾弟子皆駭然,鴻崖公對待此魔竟到如此地步。

同時也心顫,此魔實力究竟有多雄厚,時到此刻,竟還不顯露魔身!

眾峰主觀鴻崖公動向,為其輔陣。

眾弟子也皆再啟誅魔大陣。

但見玉色道珠纏掛他腕指間。

他轉腕無聲,道珠晃動,竟化長刀。

提刀,刀斬驚瀾!

鴻崖公腦中轟然,滿目驚愕:“仙骨道珠……你……”

不,不可能!

鴻崖公不敢去想,卻如臨死地,不顧自身承受上限,立刻甩出所有寶獸袋,召出所有異獸。

異獸奔騰,引誅魔天雷,齊攻徐離陵。

鶯然望著頭頂,警惕地護住渾渾噩噩的關熠。

就見一隻黑影忽的跳下,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兒,睜著濕漉漉的眼看她。

眼神裡,還帶著些許尷尬。

鶯然鬆了口氣:“小黃。”

她上前查看小黃,關切:“你沒事吧?”

小黃僵著不動。

它不知該怎麼向女主人解釋它不是狗這件事,眼珠子來回亂轉。

突然又意識到,女主人竟然一點都不驚訝?

它盯著鶯然。

鶯然眼中隻有關心與擔憂,見它身上斑血跡和露骨的傷,摸了摸它的頭,溫柔心疼:“謝謝你,小黃。”

作為一隻獸,它很難解釋很複雜的東西。

而且它剛打了一架,靈力不足,虛脫受傷了。

小黃搖搖尾巴,用爪子撓了撓腦殼,心想算了,等徐離陵那魔頭來跟她解釋吧。

它晃晃悠悠走向刻有“仙人墓”三個字的巨石碑,爪子往上一拍。

鶯然腳下陣光一閃,眨眼間,眼前成了一座點著無數長明燈、燈火通明的大殿。

滿殿屏風皆是栩栩如生的刺繡,殿邊皆是書架或博古架,上麵放置無數書籍與掛畫。

說是仙人墓,但……這更像凡人造的墓,沒有一點玄術仙法的痕跡,還滿是塵埃。

鶯然扶著關熠入殿,讓他靠著牆壁休息,為他點起火驅寒傷。小黃趴在關熠身邊蹭火,閉目養神。

大花為了進洞,強製調動了一點係統能量,也很疲憊,窩在關熠另一側烤火。

鶯然看了看他們三個,心頭一軟,在殿中四處尋找,試圖找到能蓋在他們身上的毯子。

找到博古架上一副被遮住的掛畫前,鶯然道聲:“仙人勿怪。”

小心翼翼地拖來放書的矮桌,踩在上麵,將畫上紗幔取下。

紗幔飄落,一副少年發束金冠,簪插木樨,縱馬遊街的畫像顯露出來。

鶯然瞧見畫上少年,倏地愣住。

他意態瀟灑,紅衣白馬金鞍,臉上是恣意而又獨具年少清朗的笑。

畫側寫著字:

[懿王朝騰宇六年,仙人遊曆至肅京,化作凡人拜入儒門學道,三月學成,入科舉。

年十四,三元及第,蟾宮折桂。

打馬靖安街。]

騰宇六年……

那是,千年前。

鶯然盯著畫像上的少年,瞳眸輕顫,久久不能回神。

直至角落傳來一聲痛苦的低吟,她連忙跳下矮桌,將紗幔蓋到關熠身上。

她環望大殿,接著去找那些被紗幔遮住的畫。

又一幅,揭下紗幔。

是少年金帶紅袍,發束垂纓玉冠,在宴上飲酒,灑脫豪放,風流不羈。

題字:

[懿王朝騰宇七年初,仙人將離肅京,遊曆山川河海,騰宇王宴請仙人。

仙人年少,不善飲酒,醉後宴上吟青蓮居士詩: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

再一幅,是少年腰配折扇與長劍,玄帶白衣,勁裝氅袍,於山石上飲酒,俯瞰雲山青黛、江河奔流。

落拓曠達,恣意若江湖俠客。

題字:

[懿王朝騰宇七年,暮秋。

仙人遊曆至邊境荒山縣,降服吃人異獸。問何處觀景之最,砍柴翁道:金水儘頭青雲崖。

仙人淩水上青雲,臨風飲酒賞山河,醺醺然興起,吟摩詰居士詩:

——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題字下,還有小字,鶯然輕念:“雲水縣名,由此得來……”

鶯然的視線從字,再度回到畫像上的少年。

他笑得自在開懷,興起飲酒,興盛吟詩。

是一名正當誌衝雲霄、不拘天地高厚、天地間任徜徉的少年。

鶯然有些恍惚,向他伸出手,卻終是沒有碰到他。

怕不小心,會損毀了這曆經千年滄桑的畫麵。

小雨淅瀝,落地染血,化滾滾朱紅在大地上流淌。

滿地橫屍,已分不清誰人是誰人。

就連璿衡宗的四名峰主,都已淹沒在屍堆中。

鴻崖公一改先前豪放,手持雙錘杵地,撐著身子不倒下。已是渾身浴血,雙目赤紅。

所馭異獸,也隻剩下渾身猩紅的獅象仍屹立著。

鴻崖公便是再不願信,也不得不信,眼前人,正是他最不願意猜的那人。

徐離陵收了道珠,向鴻崖公走近,誇讚道:“你是位強者。若非絕地天通,你遲早會登仙天霄。玄道失了你,是玄道的一大損失,可惜了。”

鴻崖公張口,血水從他口中淋漓落下。

他已無力多言,強撐著最後的力氣,摸了摸身旁的獅象,赫然大喝一聲,不惜耗神魂之力,使出絕殺之招。

獅象發出一聲吼,似悲鳴,響徹天際。而後身形化靈,撞入鴻崖公體內。

鴻崖公頓時身形暴漲,如獅象化形成妖,宛若一座兩層高樓,俯瞰麵前變得渺小的徐離陵。

鴻崖公亦發出一聲震吼,震碎了原本布下的結界。

周遭百姓驚見書院廢墟慘狀,驚叫聲中四散奔逃。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離陵大笑,“好!好!好!”

他儼然戰意興盛,享受起這屠殺的快感。雙指以血畫咒,咒解魔身封印。

“你的不屈,值得見我三重魔身。”

一重魔身封印解,魔風驟起。

二重魔身封印解,魔息彌漫。

三重魔身封印解,徐離陵腳下所踏之地,顯出被魔威浸透、漸化魔地之兆。

風雨染他魔息,無形之中,漫開魔霧。

鴻崖公愣神一瞬——僅是三重魔身,魔氣便開始將大地轉化魔地了嗎?

雖此地靈氣微弱,但如此魔威,毫無疑問,他沒有一戰之力。

可即便沒有一戰之力,他也要戰!

鴻崖公眼神堅毅,怒吼一聲,攻向徐離陵。

鶯然揭下了那些布滿塵埃的紗幔,站在大殿所有書架的最前方,環望那一幅幅畫上的少年。

她手中拿著本剛剛翻閱過的書,其中記載了少年的事跡。

他天生無垢淨靈聖體,出生千年前人族仙都,乃城主嫡長子,當之無愧的人族仙道貴公子。

一歲便被帶往雲上天霄,三歲便有資格赴神帝宴請。

五歲與師父遊曆雲州,斬妖魔,蕩邪祟。年紀輕輕,雖尚未登天霄名冊,便被已被稱為小仙君。

十三歲,他天之驕子,意氣淩雲,獨自遊曆懿王洲。

行走世間賞萬景,路遇不平斬妖魔。

懿王朝騰宇年間,人人都知道他這麼一位小仙君。被他救過的狂熱者,甚至為他立過廟祠。

他這一生,燦爛輝煌。

直到十七歲那年……

世人皆聞,他成了魔。

[餘一介凡夫,不知仙人何故入魔。

雲水縣上下,皆記仙人降服異獸大恩。

然世人隻知其已成魔。為仙人所設廟祠皆毀,為仙人所撰遊記皆焚……仙人往昔種種,皆被抹去。

如今,世人不記小仙君,唯記仙城魔中魔。

餘不禁想起,那年仙人登高遠眺,酒興之中忽悵然吟道: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

雲水百姓無以報答仙人大恩,合力築仙人墓,命仙人所降服之異獸鎮守此處。

此處所畫所記,皆為雲水百姓搜集記錄而成。

這一本本集冊、一幅幅畫……

便是仙人來過這世間,最後的痕跡。]

鶯然失神地望著,轉過身,看向被立在眾書架前、大殿最深處的墓碑。

徐離陵一腳踩在鴻崖公頭上。

“砰”的一聲,鴻崖公頭砸進地麵,血漿飛濺。

鴻崖公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用最後的力氣舉掌打向徐離陵,徐離陵縱身一躍,翩然落在遠處。

鴻崖公沒接著攻擊,而是撐著地麵直起身。

他雙目已然渙散,仿佛死人,用儘最後一口氣對天大吼。

徐離陵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沒阻止。

雲水縣中魔霧彌漫,他阻止,已毫無意義。

就在鴻崖公吼出的同時,遠在雲州守在命魂大殿的眾人,盯著鴻崖公那盞命魂已微的魂燈,心都沉到了極致。

他們已親眼看著數百命魂燈接連熄滅,卻連一絲信息都傳不回來。

此刻,竟連鴻崖公也性命危矣。

就在鴻崖公命魂熄滅的刹那,眾人忽聽一聲豁命的嘶吼,響徹命魂殿:

“聖魔……玄隱!”

鶯然輕念碑文。

“玄隱仙君徐離公子陵……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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