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
鄒五魁氣衝衝道:
“哥哥,哥哥,你放開我,這廝故意言語擠兌我,今日我非掀了那賭桌不可,不然讓他覺得我五魁是個軟腳蝦,沒脾氣!”
丁良沒好氣笑道:
“與那廝有什麼好爭論的?狗腿子一個罷了。”
“可這……”
鄒五魁欲言又止,他可不敢真掀了朱龍管的賭坊,做夠了樣子,賺回幾分臉麵,開始唉聲歎氣起來,片刻後有些不好意思道:
“哥哥來尋我,怎奈弟弟身無半兩銀錢,如何招待哥哥?”
說罷,他攤了攤手,看起來有些羞愧。
丁良嗬嗬笑道:
“我來找賢弟喝酒解悶,如何還能要賢弟破費?你跟哥哥來便是,今我們暢飲,不醉不歸!”
鄒五魁賭癮發作,每月幫朱家莊看妓院場子的月錢幾乎都從賭桌上回流到朱家莊手上。
所以平日過得甚是拮據,如今天寒地凍的,也愈發缺酒少食。
現聽聞丁良做東邀請,心中免不得喜悅起來,想著等會兒能好好搓一頓了。
當下,他羞愧完一會兒後,口舌生津,食指大動,立馬來了精神,連連點頭稱謝。
丁良爽朗一笑,拉著他往前走去。
兩人走進附近的一家獅子樓,開了個雅間,隨後差小二上了幾壇酒和幾個招牌菜。
而後開始推杯換盞起來。
席間,鄒五魁一直在抱怨近日黴運纏身,逢賭必輸,現如今又背上朱家莊的巨額賭債,實是沒有什麼好的出路,甚是憋屈。
前程儘毀——
丁良目光微閃,有意無意的提起幾句:“賢弟每月如此,那和幫朱家莊做白工有何區彆?”
鄒五魁聽了,深感丁良說到自己的心坎裡麵去了,連連讚同道:
“唉,哥哥說得對啊,朱家莊太過歹毒,連我們這些莊客的錢也坑榨。
隻是我如今也沒法子,身無長物,兜無銅板,走不脫、跑不得啊!捱著唄。”
丁良眼角微跳,暗道:“你自己不染上賭癮,彆人也坑榨不了你的錢財啊!”
這般想著,但麵上絲毫不露,他嗬嗬笑道,沒有繼續言語,而是拿出那個大大的錢袋子,啪嗒一聲丟在桌上。
鄒五魁聽見銀子相撞的聲響,眼睛立馬發直,咽了口唾沫,連忙問道。
“哥哥,這是何意?”
丁良招了招手,讓其附耳過來。
鄒五魁也算江湖老手了,這丁良此舉明顯是有托於他,他也不含糊,立刻附耳過去。
丁良在其耳邊輕語片刻後。
鄒五魁麵上動容,連連點頭道:
“好說,好說,隻讓我動動嘴而已,成功後再率先出一次手,絕對沒問題!
此事不難,那朱虎性烈如火,猖狂且目中無人,行事衝動魯莽,而小弟也算他跟前紅人之一,隻要我適時提點幾句,定能成!”
說完,他舔了舔嘴唇,伸手朝桌上的錢袋子拿去。
丁良大手一架,將錢袋子拿回自己手上,說道:
“事成後,這三百兩一個銅板都不會少你的,縣尉大人也承諾不會追究你,之後你去留自便,不過先辦事後拿錢的規矩可不能壞了,賢弟你說是不是?”
鄒五魁瞳孔微縮,訕訕一笑,連忙回道:
“有哥哥作保,我絕對相信哥哥,哥哥教訓的是!”
說罷,心裡尋思道:
“隻要拿到這三百兩,有了盤纏路資,老子直接拍屁股走人,老子一身本事,在哪裡不能討個差事?
隻要錢到手,老子以後定要戒賭,老實娶個媳婦,給我老鄒家留個後,圓了爹娘臨終之托。
至於那賭債,還個鳥給他。什麼朱家莊、朱龍、朱虎的,狗卵子都不是!想要我一輩子做白工?做夢!嘿嘿嘿……”
這般想著,鄒五魁立時覺得前途光明起來,連連朝丁良敬酒,神情恭順。
丁良目光微閃,知道縣尉大人布下的局已然順利開始,如今算是成了三分。
……
……
與此同時。
朱家莊。
議事大廳內。
朱老太公聽完吳通判從縣衙帶回來的消息後,乓啷一聲,將手上那景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武大郎辱我朱家太甚!竟敢連老夫的小弟朱朝平都敢押進牢房!!!”
吳通判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那武縣尉不但不賣提刑司的麵子,也不賣你們朱家莊的麵子,所以我也無可奈何,隻得走公文流程,三日後再去將朝平從牢裡提調出來。”
朱老太公老眼含淚,哀聲道:
“我那小弟是我爹娘老來得子而生,自小便受爹娘哥姐疼愛,集萬千疼愛於一身,日日錦衣玉食,如何受得了那牢城之苦?”
吳通判搖了搖頭,以示無可奈何。
一旁的朱虎拍案而起,怒道:
“爹爹莫憂!待孩兒帶人進去陽穀縣將小叔救出來,那陽穀縣也就幾十個差吏,難不成還能擋住我朱家莊上千莊客家仆不成?”
說完,他氣衝衝地便要朝廳堂外走去,貌似真的要點齊兵馬,去陽穀縣救人。
吳通判聞言一驚,斜視了一眼朱虎,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打量著他的背影。
他正想說些什麼,忽然對麵的朱豹起身阻攔道:
“二哥等等,先彆衝動。此事不是已經解決了?三日後再將小叔迎出來便是,你現在帶人去陽穀縣搶人,豈不是落人口舌,自找麻煩麼?”
朱虎聞言怒氣更甚,斥道:
“三弟好生怯懦,你要怕你就安心待在莊裡便是,我又沒讓你一起。
上次朱三、朱四被那武植為難時,你也是這般言論,如今小叔身陷囹圄,你還是這般說辭。
我倒覺得,當時便該帶人給那武植一個下馬威,鎮住場子,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般地步,讓我朱家莊給那武植看低看小!哼——!!!”
這時朱龍陰陽怪氣說道:
“二弟雖衝動了些,但本意是好的。可三弟你卻屢次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讓人覺得我朱家莊軟弱好欺,這是何意?
小叔要是有個不測,那我們這些年幫忙疏通州府關係,抬他上位所花的錢豈不是打了水漂?三弟,你現在阻攔,莫不是想取而代之,替代上小叔的位置去州府?”
朱豹瞳孔微震,看了一眼自己大哥,有些被說出了心中所想的慌張,但很快掩飾下來,立刻辯駁道:
“大哥休要胡說,誣陷於我,陷我於不義之地。我攔下二哥也是為朱家莊著想,何來那般醃臢想法?我也想小叔安全回來,天地可鑒!”
朱豹的確是有替代自己小叔的念頭,畢竟他覺得自己比小叔要聰慧厲害得多,自己在官場也肯定更加如魚得水。
隻是當初朱家莊選本家血脈的人入州府由差升官時,他的年紀還太小,才剛滿十八,朱老太公考慮到三兒子太年輕,還不夠成熟周全,所以才選了自己還算聰慧機靈的小弟朱朝平。
而朱龍太過平庸,朱虎太過魯莽,自然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朱老太公見自己三個兒子吵了起來,揉了揉眉頭,猛地拍了幾下茶幾,示意安靜。
朱龍、朱虎、朱豹聞聲,立刻站直身子,低頭垂手而立,不再言語。
朱老太公輕哼了一聲,看向吳通判歉聲道:
“老夫教導無方,讓通判見笑了!”
吳良擺了擺手,客套誇道:
“朱家三傑,今日一見果真個個不凡,勇敢、理智、沉穩皆有,朱老太公好福氣啊!”
朱龍、朱虎被誇,麵露些許自得。
朱豹貌似聽出了吳良的言外之意,臉色微沉。
朱老太公謙虛道:“吳通判過譽了。”而後又問道:“不知通判對此事可有什麼看法,但請指教!”
吳良嗬嗬笑道:
“朱老太公言重了,指教說不上!但小可與三公子的看法一致,還是走公文流程,三日後將朝平提調出即可,若是怕他在牢裡受苦,可差人去牢城打點一番,想來區區三日,朝平也挨得住!”
朱豹聞言一喜,看向吳良,眼露感激。
朱虎臉色陰沉,輕哼了一聲,沒再言語。
朱老太公沉吟片刻後,捋須點頭,說道:
“既然通判都是如此建議,那便再等三日吧,待將我小弟救出來後,定要設法找那武植算總賬,不將他全家挫骨揚灰,難洗我朱家莊之辱,難洗老夫心頭之恨啊!”
吳良抱拳道:“朱老太公所言甚是!”
朱虎聽到這,目露凶光,舔了舔嘴唇。
而後,朱老太公含笑邀請道:
“吳通判,這幾日暫歇本莊,待三日後還勞煩你去將我小弟接出。”
吳良目光微閃,起身謝道:
“那吳某便承朱老太公的盛情款待了!”
朱老太公爽朗一笑,擺手示意無須多禮。
之後,他吩咐設宴,親自作陪,招待從州府下來幫忙的吳良。
日間席上美酒美食,夜間床上美妓侍寢,自不必多說。
吳良深陷溫柔鄉,好不快活,頭一日便對這朱家莊開始流連忘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