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武植麵無表情點了點頭,進縣衙看完今日百姓上報的幾件偷雞摸狗報案後,安排差役去前去下轄村鎮捉拿。
而後,他來到後院自己的縣尉廳堂,拿起陳致禮批注好呈上來的公文,開始審閱。
本來這種公文不該他管,但陳縣令有意放權,讓他陽穀縣軍政一起捉。
所以吩咐陳致禮將這些政稅公文過了一遍後,全部呈送到武植麵前,由武植點頭或簽過字後才算批準。
陳致禮肚量不大,平日言行不端,喜酒好賭,收受賄賂,算不上好吏員。
但辦事能力還真是和陳縣令說的一樣,手腳麻利,縣衙政稅公文處理方麵能力極強。
武植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這個道理,所以對陳致禮並無太多彆的看法。
能辦好事,是前提!
其他的則後麵再說。
陳致禮麵色恭敬送上今日的公文,一一報道:
“這是石井鎮今年的稅賦公文,這個監鎮有過報備,石井鎮鬨過一次蟲害,所以今年要求縣衙能向州府呈送減稅公文,減免一些石井鎮今年稅賦。”
“這是今年在牢裡審判後的徭役名單,張員外昨日前來申請一批徭役去挖煤,小人和縣裡的管營已經批注同意,大人您看看要不要簽上名字。”
武植看著這封公文,眉梢微挑,嘖嘖一聲,暗道那張員外也是雞賊,申請徭役挖煤隻管飯,連工錢都用發。
想了想,嗬嗬一笑,點了點頭,同意張員外的申請。
陳致禮見狀,嗯了一聲,隨後一張張公文繼續報備:
“這是今年縣裡收納的流民名單……”
“這是今年秋收後全縣的糧食產量數額……”
“這是流雲街修繕路麵後的報銷數額……”
“這是今年縣衙公賬的存餘……”
“這是……”
正值年末,公文成批送到縣衙。
武植一遝公文看下來,腦袋有些發漲,他現在有點明白陳縣令為什麼剛過甲子,就蒼老得滿臉溝壑,須發皆白。
隻是他翻了翻,卻沒見朱家莊的稅賦公文,問道:
“那朱家莊怎地不呈送稅文上報?”
陳致禮臉上泛起些古怪之色,解釋道:
“大人不知,那朱勔曾任過戶部副侍郎一職,七年前年前曾為朱家莊弄過一張五年期限的貧農免稅公文,所以朱家莊無須上稅!”
武植眉頭一皺,沉聲道:
“他們是貧農?朱家橫行鄉裡、魚肉住在朱家莊境內的數千百姓,還不上稅!?所得豈不是全入他們口袋!?”
說到這,武植忍不住罵了句瑪賣批,又問道:“那五年免稅而已,之後兩年為什麼不繼續上稅!?”
陳致禮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朱家莊免稅五年後,形成了慣性,之後便收不上來他們的稅了。也沒有稅官敢去朱家莊收,以免被強留做客!陳縣令去年上報到州府,可州府沒管,所以今年也不了了之了。”
說到“做客”二字,陳致禮語氣意味深長。
武植臉色微沉,嗯了一聲,沉吟片刻後,沒再繼續問下去。
接著,陳致禮一一報完後,垂手等著武植批注點頭。
武植連連點頭,一些有疑惑的公文便讓陳致禮差人再去查驗真偽,確認無虞。
陳致禮一一照辦,沒有絲毫搪塞推脫。
兩人處理完桌麵上的公文,也沒閒聊,陳致禮便出門處理公務去了。
而這般一耽擱,就是一個時辰。
左右伺候的縣衙小廝也機靈,見縣尉處理完了公務,趕緊端上熱茶和糕點。
武植喝了杯茶,吃了塊栗子糕,淡淡問道:“那朱家莊的管家走了沒?”
小廝躬身回道:“回大人,那朱管家還未走,如今還在偏廳暫候。”
武植眉梢微挑,哦了一聲,說道:
“縣衙的糕點我吃不習慣,你抽空去武樓拿些牛肉乾回來縣衙,本縣尉辦完公務後要果腹。”
小廝連連點頭,抱拳躬身道:“是,大人。小的知道了。”
武植嗯了一聲,繼續道:“那便好。你去喚那朱管家進來吧!”
“是,大人!”小廝聞言,躬身退下。
……
縣衙偏廳。
正候著的朱家莊管家,已經被晾得臉色都扭曲起來。
他堂堂朱家莊的管家,便是到州府的府衙都未曾被這麼晾過,如今到縣衙卻受到這種待遇。
他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還未得到召見。
簡直豈有此理!!!
朱管家臉色難看,心中恨恨想道:
“區區一個芝麻綠豆大小的縣尉官職,竟敢這般擺譜,那武植好大的官威啊!”
正在他後槽牙緊咬時,小廝前來傳話:
“朱管家,縣尉大人有請。”
朱管家聞言,臉色陰沉的冷哼一聲,惡狠狠瞪了這小廝一眼,揮袖起身後,厲聲道:
“那還不趕緊帶路!?沒眼力見的東西!下賤的狗奴才!”
說著,他把旁邊茶幾上那份禮物提在手上。
小廝本就是縣衙招的仆從,做些端茶倒水,掃地跑腿的活計,連差吏都算不上,麵對朱家莊的管家冷臉發火,也不敢麵露不滿,隻得賠笑躬身,在前麵帶路。
朱管家被這小廝帶著,繞過幾條院廊後,來到武植的縣尉廳堂門前。
這廝倒是欺軟怕硬,方才還冷著一張惡臉,來到武植的縣尉廳堂門口後,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衣衫,將臉色放緩了許多。
待小廝將朱管家迎進去時,武植正坐在太師椅上,端起一杯清茶,呷了一口,斜睨了一眼這朱家莊的朱管家。
這朱管家一襲絲綢長袍,外穿禦寒棉衣,約莫四十五六的年紀,留著三縷髭須。
模樣雖普普通通,可微微昂首見,神情有些倨傲,其眼泛精光,看起來倒頗有幾分精明之色。
朱管家進來一看新縣尉外貌竟然這般年輕,不禁微微一怔。
他們查到的資料,新縣尉武植的年紀應該是三十五六歲才對,可麵前這身穿官服,麵白無須的青年,看起來似乎也就二十六七的模樣。
這讓朱管家一時有些訝然住了。
心道:“此人年長貌輕,絕不是泛泛之輩!”
這般想著,忽地對上武植的目光,登時心裡猛地提起。
他心中大驚道:
“此人為何眉宇間有一絲威儀之色?他不是才剛上任縣尉不久麼?以前不過是個市井販餅之徒,為何會有久居高位、受人尊崇後才能蘊養出的威儀之色!?”
朱管家心裡大驚,見武植身穿官服,端正在太師椅上,氣勢不凡,內心不自覺先矮了三分。
這時,武植放下茶杯,淡淡問道:“你在偏廳等候多時要見本官,所為何事?”
朱管家聞言回過神來,下意識擠出個笑臉,抱拳躬身回道:
“在下受朱家莊朱老太公之托,攜禮前來恭賀大人上任!”
前日,武植擒了朱家莊的兩個惡奴,朱家莊的人昨日知道後,立時沸騰起來。
莊人被縣衙捉了,這都多少年沒出現過的事了!
簡直是元旦翻日曆——頭一回。
那兩個惡奴的妻老更是跪在朱老太公麵前,痛哭流涕,大聲訴苦,要朱老太公救出自己的相公、兒子。
朱老太公當時氣得一拍桌子,感覺自己的老臉被人拍打了一下,那新縣尉明顯是仗勢要給他們朱家莊一個下馬威!
這還得了!?
朱老太公的二兒子朱虎更是放言,要帶上訓練過的莊客家丁來縣衙要人。
反倒是朱管家出言相勸,輕聲在朱老太公耳邊說了句:
“不怕官、就怕管!那縣尉之職,統管陽穀縣防務,不該輕易與之作對,至少不該為了兩個奴仆與他輕易翻臉才是。”
朱老太公聽了朱管家的話,冷靜下來,之後覺得也有道理。
所以,他差人準備了一份禮物,讓朱管家帶上幾個家仆,來縣衙給新縣尉送上一份榮升賀禮,另外再把兩個莊人提回來。
送禮算給新縣尉一個麵子,新縣尉放人則回了他們朱家莊一個麵子。
如此算兩全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