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康泰這個人年輕時傳聞很多。
溫心儀不是沒聽過。
可愛情會蒙蔽人的主觀想法,尤其是相識之後陳康泰一直對她不錯。包括婚後,他不像那些富太太們抱怨的丈夫一樣。
陳康泰不當甩手掌櫃,家裡大事小事他幾乎件件操心。
一定要說的話,溫心儀覺得自己與他不合的地方是她是個隨性自由的人,而陳康泰不是。
他野心旺盛,不僅推他自己,還推著她一起硬著頭皮出去社交,混跡在京城澳島各個圈子裡。
有時候溫心儀覺得累,可是看他更累,她的話隻好咽回去。
人的野心總有一條既定軌跡。
像鐵路的軌道,沿著一路向前,總能找到它的終點站。
溫心儀一直以為終點是為了他們的家。
可是近期的事一件接著一件,她越發看透了大家族之間的人情冷暖。
若是年少個二十年,她或許會相信陳康泰做的一切是為了當年那個委屈的她。可是她已經不是二十幾歲的溫心儀了,她如今年過半百,如果不是刻意保養,能在鏡子裡找到自己藏在黑發下的烏白。
她不再是少女。
也不會再信這些騙人的鬼話。
如同她的長兄,說著為家族延綿血脈,其實隻是個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假君子。她二哥,口口聲聲要老爺子鬆鶴延年,隻不過是為了自己人脈不斷。她丈夫呢,說為她奪一奪溫家的家產,想必更深層的內因,是他欲壑難填,想要獨吞。
要不然這麼多年的枕邊人,他如何能瞞得如此嚴實?
溫心儀全不信。
趁陳月皎還沒回來,她握住溫凝的手:“我們姑侄之間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如果我說原眉是針對你父親的殺豬盤,你信不信?”
在她說之前,溫凝已經隱約猜測到了一些。
她怔愣數秒,點頭:“信。”
“所以我們不要輕舉妄動。”溫心儀說,“要等年底股東大會,等底下分公司的高管都從各地來京。你知道怎麼做?”
溫凝很快靜下心來,“我知道,姑姑。”
距離股東大會不剩多少天了。
她要提前掌握證據。
……
京城風雲變幻,澳島也一直在變天。
何家老爺子一夜失蹤,椰林山莊人去樓空。權力轉移到了始終低調的大房手裡。最先接受調查的是何氿一支,連帶著何溪也反複出入警署。
如果不是提前把一部分正當生意拿在手裡,恐怕這個時候她已經是兩手空空任人宰割的狀態。
在得知自己哥哥在做什麼生意後,她背後一次次寒涼。
那些倚靠彆人想法徹底從她腦海消失。
她托人去打聽,隻知道何氿這次人贓並獲,牽出許多過去的交易,性質極其惡劣。
老頭提前得到消息玩失蹤,此後銷聲匿跡。
警方在椰林山莊搜查數次無果。
她回家,麵對同她一樣還未從旋渦中醒神的母親。
“媽咪,你真的一點都不知?”
“我要是知道怎麼會看著阿氿這麼做下去。”女人以淚洗麵幾日,慢慢恢複過來,“你哥的事沒了轉圜餘地。這次是大陸施壓,澳島沒法出力。現在要緊的是我們母女倆不能再受牽連。”
“我聽說阿嶼哥哥是一起出去的。他沒事,這幾天已經回澳島了。”
“你還沒明白嗎?他是警察。”
……
“我怎麼可能是警察?”
賭場行政層的辦公室裡,謝之嶼翹著腿靠在沙發上,指尖的煙燃著一點猩紅。他在幾根手指間來回翻轉著煙,一口沒抽,就這麼把玩著,隨後麵色冷淡地看一眼對方:“我十七歲就在何家了,我這條件能當上警察,說明國家真的很缺人。”
老頭和何氿出事後,賭場生意連帶受到影響,家裡其他人暫時不敢碰。
唯有長子何誠接手。
眼下還有一堆亂賬等著理。
得知謝之嶼回澳島,何誠第一時間找到他。
“謝生,你是什麼身份對我來說並非那麼重要,你怎麼全身而退的我也不感興趣。”何誠循循善誘,“我不會做那些違法生意,隻是這間賭場頭緒很多,我暫時沒法全盤接下來,隻能找到你。我想既然你還在澳島,不如幫我過渡過渡。”
謝之嶼玩著手裡的煙,隨口:“開價吧。”
何誠毫不猶豫:“我手裡有一些我父親違法的證據。”
聞言,謝之嶼眼皮一跳。
他起身,走到窗口:“這不還是把我當警察嗎?”
一大截煙灰被風抖落在地。
他這趟同意回來就是為了把何家那些藏在水麵下的生意連根拔起。隻有這樣他才沒有後顧之憂,才能真真正正做一個不用時刻為自己性命擔心的普通人。
“有證據交給警察,與我無關。至於你這裡。”謝之嶼撳了煙,“我可以幫你坐鎮一段時間。”
從辦公室出去,賭場眼熟的麵孔都在走廊裡待著。他們緊張地望著他,好像下一刻台子要垮,工作都保不住了的樣子。
他一路過去,拍拍眾人的肩:“行了,該乾嘛乾嘛去。”
“嶼哥,你……”
“我沒事。”他輕描淡寫地說。
“嶼哥,以後這裡還歸你管嗎?”
“暫時吧。”
“嶼哥,什麼叫暫時?”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他不耐地擺擺手,“還不滾去上班?再問扣你們工資啊。”
他在眾目睽睽下上了警方的車。
李寬坐在後座,與他並排:“還是沒什麼發現?”
“沒。不過何誠說可以給你們提供證據,記得找他。”
謝之嶼閉上眼,懶散地往後仰倒。
脖子發出骨骼輕微的嘎達聲。
他活動了一會兒,忽然道:“何氿都交代了?”
“他說的那幾個藏身地除了公海我們都搜過。”李寬蹙著眉,“如果人真的在公海,搜索範圍實在太廣。現在隻能寄希望於他們來找你。”
“何先生不一定,陸坤這個人報複心倒是很重。”謝之嶼不鹹不淡笑了下,“抓到他,算是洗清我自己了?”
李寬點頭:“目前證據和證詞都對你利好。”
“那等著吧。”謝之嶼望一眼窗外,“陸坤會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