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飛行對於老爺子來說還是太累人。
舟車勞頓,他睡的時間比醒著的更多。
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他這副軀體已經是強弩之末,即便找來彆人的心臟又如何?鮮活的一條命,換來垂暮之年多幾個月的苟延殘喘。
可這樣的生意確實有人在做。
溫凝知道,這不是第一樁,也不會是最後一樁。
如約將老爺子送到病房。
她站在窗口,在這間居高臨下的病房玻璃窗前,擺下一株吊蘭。
吊蘭的暗號是她和趙承提前商量好的,意味著她這裡一切妥當。
當時趙承問她:“為什麼是吊蘭?”
她慣於偽裝的麵孔閃過一絲空白:“因為吊蘭很好啊,生命力頑強,隨便養就能活上好久。”
她說:“我希望這是個好兆頭。”
鮮嫩的枝條伸出窗外,末端生出淺淡的芽兒。綠油油一團,在風裡輕輕搖曳。
的確如她所說,它看起來生命力很頑強。
距離約好的時間隻有幾個小時了。
趙承的人由買家這條線已經延伸到了醫院的產業鏈。這間醫院樓下單獨開辟出一間地下室。病房,實驗室,手術間,裡麵一應俱全。主刀醫生此刻已經被他們臨時羈押,萬事俱備,隻等賣家送貨上門。
一切鋪排妥當。
趙承在樓下抬眼,確認窗口的吊蘭還在。
他與地方行動組的李寬連上信號。
“你那邊怎麼樣?”
“順利。”李寬言簡意賅,“人和貨都已經上車,我們的人在附近跟著,預計四十分鐘抵達醫院。”
“你的線人呢?”
“也在車上。”
上一回行動線人臨時叫停還曆曆在目。
趙承重申道:“得到審批不容易,這次不會再有問題吧?”
做他們這行的都知道,線人身份是絕密。
李寬雖然不知道趙承是怎麼在這麼短時間內找到這個案件新的線人的,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誰,但兩邊維度重合,給出的信息也高度一致。
在他從老爸的裁縫鋪得到消息說又要出發曼穀沒多久,京城就來了指令,需要他們配合一起行動。
李寬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次不會有問題。
他說:“為了確保行動一定成功,我的線人會發訊號。領導,我希望你們的人看到訊號之後再行動。”
這一點趙承沒被提前知會。
他皺眉:“什麼訊號?”
李寬:“銀色火機代表行動。紅色是取消。”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境地,對方居然還多設置了一道關卡。趙承突然佩服起這個線人凡事留一手的縝密來。
他表示知情。
隨後又道:“不過具體行動,我會按自己判斷的來。”
等待會無限放大人的焦慮感。
從下午到傍晚,太陽的每一寸移動軌跡都在眼裡變得格外漫長。無論是釣魚的那方,還是在混在魚池裡冷眼觀察這一切的謝之嶼。
他靠在麵包車後座閉著眼,看似在休息,腦子卻飛速運轉。
那天離開鳳叔裁縫鋪沒幾分鐘,他又折了回去,告訴鳳叔自己要到曼穀做生意。
鳳叔驚訝:“不是沒有新消息嗎?”
“剛來的。”他閉了閉眼,“鳳叔,你說我會選錯嗎?”
麵包車載著他往前。
或許是這種生意做多了司空見慣。
何氿身邊的人甚至有閒心討論昨晚上臨睡前的那副牌是湊炸彈留單牌,還是先跟順子,再伺機出牌。
何氿被煩得夠可以,罵了一聲:“辦正事呢,皮都給我收緊點。”
阿武嘿嘿笑著:“知道了,老板。”
“都學著點我兄弟。”何氿罵罵咧咧,“穩重點。”
“我們哪兒敢和嶼哥比啊!”
幾個人嘴上這麼說,到底還是收斂起來。
車子從擁擠的城區轉道私家醫院。
這一片綠蔭成林,要僻靜許多。
司機隨口道:“今天這路上車可真多。”
何氿望一眼前後,筆直的林蔭路上隻有偶爾一兩輛車經過。
“哪多了?”他問。
“老板,我們以前來,這一路連一輛都碰不到。今天幾分鐘的路都交錯好幾輛了,這還不算多啊?”
何氿眯著眼思索。
不想他兄弟突然開口:“換我就先跟順子,有一張走一張。”
阿武樂得直拍手:“還是我嶼哥懂我,他們非要我拆了順子去湊炸彈。留一手單牌我還想不想贏了?嶼哥,今晚你來不?”
謝之嶼睜眼:“你們玩得太大了,沒錢。”
“老板你聽聽,嶼哥又哭窮!”
話題被這麼岔了過去。
何氿笑著罵一聲:“丟啊,攢著錢娶老婆啊?這麼摳。”
後視鏡又一輛車與他們趨近。
何氿看了眼,是輛救護車,便收回視線。
畢竟去的是家私人醫院,就算平時人少也不一定次次都這樣。
醫院嘛,哪兒有什麼忙季淡季。
他知會一聲:“行了,一會兒阿武跟我們進去交貨,其他人盯緊前後門,有事無線電聯絡。”
後麵齊齊應聲:“知道了,老板。”
與上回一樣,與外界的聯絡設備隻有何氿一人持有。但有心讓謝之嶼接手,何氿所有電話都沒有避著他。
麵包車拐進醫院大門,停在某棟小樓的安全出入口處。
那裡有一扇鐵門,不知通向哪裡。
謝之嶼瞥一眼窗外:“這?”
“看到那處安全出口的燈了沒?”何氿交代,“亮著綠燈就說明安全。”
“要是哪天跳閘了呢?”謝之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何氿很無語地抽動嘴角:“你的幽默細胞能不能放點在彆的地方?”
又等了兩三分鐘,確認燈沒有任何變化。阿武先行下車,從後車廂扛出一個巨大麻袋。
“我們的人每次把貨送到地下一層,左手第一個房間。如果客戶沒有特殊要求,做到這就行了。”
“有特殊要求呢?”謝之嶼又問。
“那就看具體什麼要求了。有要求驗了貨再走的,那就等等。有要求見麵談其他的,確認安全的情況下也不是不可以。”
謝之嶼淡淡一句:“今天的客戶怎麼講?”
“貨前段時間驗了。沒彆的要求。”何氿說著揶揄地一頓:“還是說你想見一麵?”
“饒了我吧。”謝之嶼抄在兜裡的手時不時摸著一枚火機,“什麼時候見不行,非要脖子上架刀的時候見。”
聞言,何氿笑:“要不說你謹慎呢。”
他望一眼周圍,剛才跟在他們後麵的救護車停在百米開外,急診正門口。
除此之外一眼望去不再有其他。
“行了。”何氿道,“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