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凝回來的時候燒烤架上的牛肉正滋滋冒著油。
牛油從縫隙滴落,燃起更旺的火。
謝之嶼低頭研究著燒烤架,聽到動靜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溫凝一眼就懂,兩個冰淇淋盒丟去他手心,自己用力搓著手指:“哇,好冷!”
“能不冷嗎?”謝之嶼道,“買到北極去了?”
溫凝撇嘴,低低一聲:“我怕你聊不完。”
所以來回用了十分鐘。
謝之嶼把冰淇淋盒放到一邊,替她搓了一會兒手,好笑道:“跟一個陌生人有什麼好聊的。”
溫凝不接,像是被烤架吸引。
“大哥燃的炭的確不錯。”她誇獎。
聞言,謝之嶼不鹹不淡地嗤聲:“也就那樣吧。”
他們來得晚,周圍燒烤的人群已經稀稀落落,曬日光浴的倒是多了起來。
風把海浪聲送到他們耳邊。
謝之嶼忽得道:“剛才我問了他一個問題。”
“生火技巧啊?”溫凝故意。
若是第一次見麵謝之嶼尚且能被她騙過,可是這麼久,他早就知道她每個細微表情下的全部。
他問李寬的最後一個問題是——為什麼這次行動會這麼快?
要知道異地辦案會存在時間差,更彆說異國。
雖然他並不知道李寬的具體職級,但想也知道,除非重要級非常高的案子,沒人能這麼快走完內部流程並成功在異國布下暗哨。
這裡麵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存在。
提及此,李寬也有疑慮。
不過他還是如實相告:“上麵批複的。”
謝之嶼問:“哪個上麵?”
李寬用警告的眼神看著他:“無可奉告。”
行。
無可奉告也是一種答案。
既然能動用到這四個字,想必背後不簡單。
他能聯想到所有能在一天之內安排完所有節點的勢力,隻有在京城。
就那麼巧,在京城。
本來隻是隨口一探,她這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謝之嶼已經懂了。
他麵冷下來:“你拜托了誰?”
習慣了他的溫言軟語,溫凝一下沒從他冷淡的態度中反應過來。她忍著流淌在四肢百骸下的不適,努力將兩邊唇角揚高:“你在說什麼?”
男人前所未有的冷峻:“告訴我。”
溫凝抿住唇,終於笑不出來:“你不喜歡這個味道的冰淇淋沒關係啊。一個冰淇淋而已,我去換。”
她轉身,驀地被他扯住手腕。
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和握著她的力氣一樣緊澀。
“溫凝,跟我說實話。”
她閉了閉眼:“清柏哥的發小,我跟他聯係過。”
“我是答應過以後做普通人。”謝之嶼靜靜地看著她倔強的背影,“可那是因為我原本就膩了,我早就想這麼做,早就想脫離,而不是因為你。”
他忍痛道:“你對我沒那麼重要。”
“所以呢?”溫凝扭過頭,眼睛裡盛滿水氣。
“你不需要這麼做。”他平靜道。
“如果你覺得我做的這些是自作多情。”她控製不住聲線裡的顫抖,吸氣,深吸氣,最後將眼淚逼回去,“為什麼最開始要把我牽扯進來。現在假裝寬容,是不是太晚了?”
他看她的眼神讓她覺得陌生。
他說的“及時止損”也是。
什麼是及時止損?
溫凝用力甩開他的手:“謝之嶼,你好自私。”
她不為彆的傷心,她知道這些故意傷人的話是他不想讓她糾葛太深。他怕一旦和這個案子扯上關係,或許連她也會變成線人的一環。
她活在安全的,文明的搖籃。
她不會知道線人需要麵對哪些威脅。
這些風險都是謝之嶼無法承受的。
溫凝知道,她都知道。
可她傷心的是為什麼這麼久了,他們還是沒辦法站在一起。她可以陪他演戲,替他遮掩,關心他,愛他,唯獨無法與他共同麵對。
即便他們靈魂共鳴……
溫凝甩開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風吹飛了她寬得幾乎遮住眼睛的遮陽帽,一頭長發淩亂飛揚。她不想理會,怕被他看到廉價的眼淚,隻顧悶頭往前走。
從沙灘到柏油路,她用力抹著臉,雙手環胸,等一輛的士。
可真的有一輛停下,她還是猶豫了。
猶豫的空檔,終於有雙手越過她,搭在門把上:“不好意思,在和女朋友吵架。”
司機透過窗,看來兩張格外登對的臉。
他表示理解:“下次哄快點啦,差點就被我載走。”
謝之嶼道一聲“多謝”,反手將溫凝扣進懷裡。
聲音落在她耳邊。
“對不起,我剛才太凶。”
的士亮著燈離開。
啪嗒一下,有眼淚落在他手背上。他似乎被燙到,環抱她的力氣變得更緊。
他改換方式,用更溫柔的,更讓人無法拒絕的:“以後不要隨便插手這件事,好嗎?”
“你憑什麼管我?”溫凝用力吸了吸鼻子。
他歎氣,為她低下了筆挺的脊梁骨:“我沒有辦法拿你冒險。”
“可我對你沒那麼重要。”溫凝咬著牙。
她太知道怎麼戳他的痛處。
謝之嶼體會到被自己拿出的刀紮進血脈的感覺:“我剛才是一時氣急,說錯了話。”
溫凝努力睜圓眼睛,不讓第二滴眼淚落下。
她倔強著:“也可能是一時氣急,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
謝之嶼生出無力。
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垂下眼,聲音溫柔,手卻一絲不肯鬆:“你明知道我不是。”
“我要回家了。”溫凝輕輕掙紮。
她說的是回那條窄坡小巷的破舊民居,可聽在他耳朵裡卻成了回京城,回她遠在千裡之外的家。
仿佛被人扼住了嗓子眼,他說不出話來。
胸腔劇烈震顫。
這段日子的虛幻終於被一盆冷水澆下,他差點就忘了,他注定要失去。
那麼在此之前,能不能讓他再擁有得更久一點。
哪怕多一秒。
他垂首,抱著她的手微微顫抖。
那些滾燙的,無法言說的感情像遇到了越不過的高牆,一點點冷卻著退回最深處。
“彆回去。”
他隻敢借著這樣的機會,才能求她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