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嶼按住話筒,側身問小鐘:“她今天去哪了?”
小鐘又問阿忠。
阿忠不假思索:“商場啊!”
溫凝是從商場出來自己叫的的士來卓剛家,阿忠壓根不知情,這會兒他還在商場樓下候著呢。
謝之嶼聽到答案挑了下眉,重新對著電話:“去的哪家商場?”
電話那頭的聲音揚起來,一掃陰霾。
“謝之嶼,你監視我有癮啊?!”
這下對味了。
謝之嶼牽起唇角:“你自己想吃彆拿我當借口。”
“我吃個——”
溫凝覺得後麵的字不優雅,屏住,“對,我想吃。怎麼了?!”
“那就順便給我帶一份。”謝之嶼用氣定神閒的語氣,“多謝了。”
“……”
真是欠了他的。
那份買給謝之嶼的綠豆沙一直用保溫盒裝著,夾層加了碎冰,到家仍舊冰鎮爽口。
想了想,溫凝又把它封好放進冷藏。
做完這一切,她坐在沙發上慢慢複盤今天知道的故事。她突然從昨天的疑慮裡明白過來,謝之嶼不是相信卓剛,而是他不得不把這份信念加在卓剛身上。
他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代入了小卓。
他有殘缺但還算美滿的家。
他的父親成功戒了賭,雖然辛苦卻靠自己養活一家人。
整個卓家,在謝之嶼身上是倒映,是把他從過去困境中救出來的一根絲線。
這條線很細,岌岌可危,隨時有坍塌之險。
可是怎麼辦呢?
它的另一頭係在謝之嶼的命上。
如果卓剛沒能做到,恐怕謝之嶼的世界也會隨之崩塌。他有無窮堅硬的鎧甲,也有無比柔軟的血肉之軀。
溫凝忽然後悔,之前對他的偏見太多。
……
那份保存完好的綠豆沙沒等到謝之嶼。
溫凝第二天打開冰箱,發現外賣盒包裝完好無損。她關上冰箱,轉頭去看臥室房門。
房門緊閉,也不知道這人是沒起,還是昨晚壓根沒回來。
總之她到淩晨睡著時,家裡仍隻有她一個人。
她輕手輕腳過去,敲了三聲。
“謝之嶼。”
裡邊沒回音。
隔了半分鐘她又敲三下:“你在家嗎?”
仍舊沒回音。
才同居沒幾天,溫凝對他的作息不算了解,敲完之後作罷。
可是一想到冰箱裡浪費了的綠豆沙。
她還是打開聊天框。
思考許久,她一條未發,而是打了阿忠的電話。
她問得開門見山:“阿忠,你老板呢?”
阿忠牢記自己是溫小姐的人,一點沒覺得出賣老板的行程有什麼問題:“嶼哥有事處理,昨天就和何少爺離開澳島了。這兩天應該都不在。”
不在澳島?
他居然一聲未吭?
好吧,溫凝想了一圈,謝之嶼的確沒有必須要和她打招呼的理由——他們不過是短期室友,一碗綠豆沙關係的普通室友。
即便如此安慰自己,溫凝還是捏了下拳頭。
可惡。
就算沒必要跟她講,看在綠豆沙的情麵上說一聲會怎樣?
果然昨天從卓剛家回來就不該心疼他的。
心疼男人是這輩子倒黴的開始。
溫凝氣鼓鼓掛了電話,弄得阿忠一頭霧水。
他懷疑自己感知情緒的功能又出錯了,溫小姐這麼平和的人怎麼好像在生氣?
還沒等他告知自己老板,又接到溫凝第二通電話。
“阿忠。”
阿忠挺直脊背:“yes ada,什麼吩咐?”
電話裡女人被他逗得笑出聲:“走啦!去逛街。”
……
昨晚一下飛機,通訊設備全被收走。
底下人拿著保險箱示意謝之嶼將手機往裡放時,他隻是挑了下眉:“什麼意思?”
何氿笑著將自己的手機先丟進去:“彆緊張,兄弟。這兒的規矩。”
這次出發太匆忙,周圍都是何氿的人。
這種情況並不是第一次。
應該說至今為止,他身邊也沒幾個自己人。謝之嶼見怪不怪。
他將手機往裡一丟,雙手攤開:“還有什麼?”
“做個樣子啦!”何氿勾上他肩,“都自家兄弟,明麵上把樣子做足不就好了?有我在,誰敢動你?”
現在的架勢根本不像是來看地的。
謝之嶼不動聲色:“李家那塊地,不去了?”
“當然去。不過我們得順路看看彆的生意。”
來之前何氿剛去過椰林山莊。
他們家的生意遍布澳島內外,絕大多數合法,也有一些遊離在灰色地帶。
那些上不得台麵的生意需要慎之又慎。
老實說,何氿覺得自己的性子不適合乾這個。當然最初也不是丟給他的,從前都是二哥在管。
可惜二哥命短。
二哥不在後,這些生意陸陸續續交到何氿手裡。
他本以為是什麼香餑餑,是被老頭偏愛的證明。可時間越久,他越覺得棘手。
憑什麼其他兄弟姐妹手裡都是正經生意,他卻握著一堆見不得人的。老頭說偏愛他,卻給他最大的危險。老頭說寵何溪,卻時刻把她當聯絡感情的禮物。
這份喜歡實在讓人背負不起。
何氿也想過撂挑子不乾,老頭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來。
老頭說:“他們賺多少都要給家族分紅,你是做無本買賣,進的全是你自己口袋。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何氿既要這份利潤,又要把風險拋出去。
用老頭的話說,為什麼當初會把這樁生意交給他?因為他某些特質和二哥相似,該狠的時候狠得下心。
何氿在漫長的試探中終於挑中身邊一人。
那人替他接手了不少臟活。
眼看著生意越做越大,接觸到的層麵越來越廣,將近力不從心。他又有了新人選。
“爸爸,你覺得阿嶼怎麼樣?”
老頭擦著手裡的廚刀,不說話。
看來他不算太認同。
何氿心裡不屑地想,老頭可真是謹慎過了頭。謝之嶼都在他們何家乾這麼多年了,還不鬆口。
原本他以為再等等,等謝之嶼當了自己妹夫就能正式成為自己人,他也能順勢徹底脫手。
沒想到現在這事兒看著要黃。
何氿有點煩,不知道老頭在忌諱什麼。
他記得上次他主動提出下一單生意交給阿嶼時被老頭冷斥一聲,末了意味深長地說:“你多留心阿嶼。”
留心什麼?
除了不想當他妹夫,謝之嶼絕對好兄弟。
於是這次離島並非事出突然,而是何氿自作主張叫上的謝之嶼。到了地方,照理也沒有收繳通訊工具這一步。腦子裡閃過那句留心,何氿臨時長出一個心眼,演了這麼一出。
現在他可謂無後顧之憂了。
謝之嶼是他的人,就跟他一起乾。
謝之嶼不想,就當此行失敗。
何氿吩咐人上車,先跟謝之嶼一起轉了轉李家那塊地,緊接著車輛在黑暗中一路疾行,直到一處四方圍牆。透過圍牆,隱隱可以看出倉庫棚頂在黑夜裡的輪廓。
何氿說一聲:“到了。”
謝之嶼望向窗外,看到一束手電光照過來。光束先照過車牌,又隔著玻璃照照車裡的人。
車窗降低。
舉著手電筒的人一手按住後腰,另一手用光晃過車裡所有角落。他嘰裡咕嚕和司機說著話。
何氿翹起二郎腿,扭頭跟謝之嶼說:“這裡子公司的人,跟我們打招呼呢。”
一個要收繳通訊設備、開在三國邊境的子公司。
謝之嶼笑了笑。
要不是提前有準備,他還真信了。
那個舉手電的兔崽子分明在說,“坤哥說了,新來的不管誰帶進來,都要吃一粒槍子兒驗驗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