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點溫心儀準時到家。
她在餐桌上簡單問起昨晚的情況。
溫凝說玩得很開心,陳月皎立馬從旁點頭。
她一點,溫心儀便嫌棄地躲開:“你這頭調色盤閃到我了。”
陳月皎立馬說:“我這是演出需要!”
“你那個破樂隊都多久沒去了。”溫心儀轉頭跟溫凝吐槽,“你是不知道這個妹妹,小時候說愛畫畫,我給她請了國畫大師。學兩節課她說喜歡音樂了不肯再畫。光音樂裡的門道,她從吉他學到薩克斯,再從薩克斯到敲鼓,現在玩上貝斯還組了個破樂隊天天說在演出。”
溫心儀兩手一攤:“反正錢花出去了,我一毛都沒見到。”
“是你自己說我演出的地方上不了台麵不願意去的。”陳月皎撇撇嘴,“underground也很酷好嘛!”
“不得不打擊你,你的水平跟underground還差了一截。”
“媽咪!!!”
溫凝在一旁托腮看著,覺得生動。
怎麼說呢?
她和何芝之間遠遠比不上姑姑母女倆,她們的相處更像傳統意義上的母女,愛講大道理的母親和有點叛逆卻偏要裝乖的女兒。外人看起來母慈女孝,可僅僅隻是看起來而已。
往近了說人生大事,何芝沒問過她一句喜不喜歡宋子鄴,而是一個勁用“合適”、“應該”、“培養”來遊說她。
往遠點說,溫凝人生的第一件胸衣,第一包衛生棉都與何芝無關。她原以為這是母親的職責,直到後來的某一天,保姆委婉提醒,說小姐好像對某些牌子過敏,皮膚起紅疹了,何芝這才知道她已經長大。
少女時候對自己身體的變化有種淡淡的羞恥,溫凝不說,保姆不講,何芝便沒發現。
這是種差了一味火候的關係。
因此溫凝很羨慕溫心儀和陳月皎這樣的無話不說。
姑姑把月皎養的很好。
比她善良,比她直白,也比她熱烈。
察覺到溫凝這沒有聲音,溫心儀望過來:“怎麼了?哪裡不開心?”
溫凝笑著說:“姑姑,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不開心了。”
溫心儀把帶回來的千層蛋糕分出兩塊一模一樣的,遞給兩人:“你倆,在媽咪和姑姑麵前有事就說。知道沒?”
溫凝是藏得住的性格,陳月皎不是。
她張了張嘴,看看溫凝,再看看溫心儀,最後從嘴巴裡說出的話變成:“媽咪,我不想去美國了。”
“嗯?”溫心儀一臉驚喜。
“我覺得我那個破樂隊挺好的,我走了他們肯定找不到我這麼厲害的貝斯手。而且美國沒什麼好的,又危險,又不好玩,還人生地不熟……”
愁了那麼久的事沒想到和溫凝在一起玩幾天就掰了回來,溫心儀滿心歡喜:“這麼想就對了,還得是跟你姐姐多玩。”
“啊對了。”溫心儀說著回頭跟溫凝道,“今天出去喝茶,我聽彆人說宋清柏在澳島。”
溫凝一下沒反應過來:“誰?”
“宋清柏啊。”溫心儀意味深長地對她擠眼睛,“在澳島待幾天就把人家忘啦?”
“……”
溫凝儀態端方,低頭去吃盤子裡那塊蛋糕。
溫心儀又說:“姑姑我打聽過了,宋清柏一直是單身。這麼多年身邊一個女孩都沒有。”
哐啷一聲,叉子掉在桌麵上。
溫凝抬頭:“姑姑,這你都知道?”
手機有新信息進來,溫心儀朝她晃晃手機:“他住這,地址給你發過去了。姑姑做事向來周全,既然他來澳島,又都是世交。姑姑怎麼可能不去儘地主之誼。”
“……”
好一個地主之誼。
溫心儀眨眨眼:“你放心。單身這個消息啊,是姑姑親口打探出來的,不會有假。”
“……”
……
澳島這個地方,豪華套房都設置在賭場樓上。
溫心儀給她的地址好巧不巧,就是上回把陳月皎拎出來的那家。溫凝對那個地方感觀不好,連帶著想去見宋清柏的心也搖搖擺擺。
她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就和多年前躺在家裡的大床上,默念宋清柏的名字一樣。
那時候她還青澀。
約好跟宋子鄴一起去他家看矮腳小馬,車子抵達宋宅,她下車後第一感覺是哪裡不對,下意識叫住司機。
“走啊,發什麼呆?”宋子鄴拉著她往前拽。
溫凝定在原地:“等等,我今天……要不還是彆去看小馬了。突然想到我有彆的事。”
“搞什麼?都到這裡了,看了再走啊!我跟你說那匹馬賊漂亮,通體雪白,鬃毛順得跟打了飄柔似的。今兒個天氣這麼好,陽光一曬還發光呢!”
身下溫熱的感覺更甚。
溫凝扒住車門:“真不行,改天改天。”
“溫二水,你又耍我。”宋子鄴眉頭緊鎖,“我爸說過幾天把馬送去馬場養,你再來就看不到了!”
溫凝脾氣也上來了,啪一記打在他手背上:“我說了有事就有事,你煩不煩!”
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司機見怪不怪,熄了火停在原地。
正僵持,宋清柏突然出現:“宋子鄴,彆強人所難。”
“我哪裡強迫她了?是她自己要來看小馬的,到了又突然說不看。哥你多少有點胳膊肘往外拐了啊!”
宋清柏視線落在溫凝身上,頓了幾秒。
“宋子鄴,把手放開。”
“哥,溫二水真要溜。”宋子鄴說。
宋清柏沒理,隻重複道:“我讓你把手放開。”
大概是語氣太過嚴厲,宋子鄴隻好悻悻鬆手。趁著鬆手的空檔兒,溫凝一骨碌鑽回到車裡。
她兩手板正地放在膝蓋上,坐得又僵又直。
這樣的姿勢好歹比站著舒服多了。或許是車子四麵銅牆鐵壁給她的安全感,飛快跳動的心臟逐漸平穩下來。
“李叔,你送我回家。”
“好,小姐。”
車子剛要發動,外邊有人叩窗。
溫凝望出去,發現宋子鄴不知什麼時候被趕出了十幾米遠,車前隻剩宋清柏一人。
她按下車窗。
聽到宋清柏問她:“介意再等一分鐘嗎?”
溫凝來宋家次數不少,和宋清柏接觸的次數卻不多。她隻是覺得這個哥哥讓人感覺很舒服,仿佛從竹林裡吹出來的春風,乾淨又純粹。
她下意識點頭。
於是一分鐘後,她等來的不是宋清柏,而是宋家的女傭。那個傭人帶來一件黑色風衣,從窗戶裡遞給她時示意她去摸風衣口袋。
一摸,溫凝摸到了一片柔軟的方塊。
她抿了下唇,瞬間明白那是什麼。
“李叔,你不用送我了。”
溫凝套上風衣,慢吞吞下了車。
被迫停在數十米遠的宋子鄴看到她下來,瘋狂搖手:“我靠你冷就早說啊,彆扭個屁啊!我哥的衣服那麼大,下次我的借你穿唄!”
風衣上有很淡的洗衣液味道。
溫凝雙手抄進兜裡,在觸到那片方塊時,臉再度燒起來。被不熟的哥哥發現人生第一次糗事,這在她未來很多年內或許都會變成一樁半夜想起來也無法釋懷的事。
她當時並不知道,無法釋懷的事想得越多,與它相關的人也會在夢裡出現得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