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說秦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丹陽眼看就要生了,他怎麼還不回京呀。”
作為大隋好嶽母,蕭皇後很少埋怨自己的女婿,除非是真的忍不了了。
畢竟按照她之前特意派去齊國公府照顧丹陽公主的禦醫的說法,女兒很有可能要在這個月底或者下個月初臨盆。
如今眼看就到月底,女兒漸漸有了生產的兆頭,女婿卻遲遲不見蹤影,蕭皇後心中如何不急。
“皇後不必擔心,朕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去薊城催促他了。”
倒是楊廣能理解秦昇如今的難處,反而笑著寬慰蕭皇後道:
“不過皇後也要理解他的難處,如今河北道剛平定不久,百廢待興,千頭萬緒的事情都等著他去處置,想要抽身回洛陽哪裡是一件容易的事。”
蕭皇後哪裡會不知道自己女婿的難處,她隻是更心疼自己女兒罷了:
“臣妾怎會不知道河北道事情多,他不好抽身回京,但他手下能吏良將那麼多,他就不能將這些事情托付給他們,自己抽一兩個月時間回家陪陪丹陽和自己即將出世的孩子嗎?”
不知為何,楊廣在聽了蕭皇後的話之後,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目光也變得有些凝重。
蕭皇後注意到了楊廣的異樣,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隨即有些不安問道:
“陛下,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臣妾說錯什麼話了?”
楊廣看著蕭皇後,目光很是古怪,突然間歎問了她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皇後,若丹陽生下的是男孩,你說朕可否讓他跟禪師一樣改姓楊?”
“陛下,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要讓秦昇和丹陽的孩子姓楊?”
蕭皇後顯然是被楊廣這個奇怪的想法給嚇了一大跳,隨後一臉不解看著楊廣道:
“陛下,不是你說秦昇父母雙亡,無兄無弟,要丹陽勸他多納妾多生子,好多多給秦家開枝散葉嗎?
如今秦昇跟丹陽好不容易有了第一個子嗣,你為何非要讓這個孩子改姓楊呢?”
楊廣聞言忍不住苦笑一聲,隨即輕輕歎了一口氣:
“皇後難道當真不明白朕的用意嗎?”
蕭皇後看著楊廣滿臉苦澀的模樣,哪裡還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忍不住跟著幽幽歎了一口氣道:
“事到如今,難道陛下還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這不是朕信不信任他的問題,而是朕信不過他身邊那些人。”
楊廣又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語氣悠悠道:
“你方才也說了,他身邊能吏良將那麼多,這些人追隨他的目的是什麼?無非就是為了博取一場潑天富貴,求個揚名立萬罷了。
朕擔心有朝一日,即使他對朕再忠心,再顧念翁婿之情,他手下這些人也不會答應,非逼著他取大隋而代之不可。”
“我想陛下是多心了,隻要他能堅守本心,他那些手下還敢將刀架在他脖子上,非逼著他謀朝篡位不成?”
蕭皇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住在寬慰楊廣,隻是眼中也不免多了一絲憂慮之色。
楊廣沒有說話,隻是起身走到門口,仰頭看著天空,不知過了多久才幽幽開口道:
“其實朕一直都明白,若是沒有他,江都之變那日,不僅朕會命喪叛軍之手,大隋也會隨之滅亡。
他不僅救了朕一命,更是拯救了大隋的江山,
因此,朕一直對他心懷感激,不僅將能封賞給他的東西都封賞給了他,還將丹陽許配給他,讓他做了大隋的駙馬。
他之後也沒有讓朕失望,滅瓦崗,平河北,敗高句麗,使得天下形勢日漸轉危為安,大隋的社稷宗廟得以延續。
隻是隨著他的功勞越來越大,朕發現他已經越來越脫離了朕和朝廷的掌控了。”
“陛下何出此言?”
蕭皇後聞言不由心中一驚,語氣微微有些發顫。
楊廣並沒有直接回答蕭皇後的問題,而是反過來問了她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前幾日他派人送來幾個突厥人的首級,此事你知道嗎?”
“臣妾聽說了。”
蕭皇後點了點頭,神色反而越發不解。
因為她也聽說了,突厥的頡利可汗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竟然派使者去遊說秦昇這個大隋駙馬叛隋。
秦昇雖說為了不落人口實,並沒有殺這個突厥使者,卻把他的隨從全殺了,將他們的首級全部送來了洛陽。
可在蕭皇後看來,這不正好從側麵證明了秦昇對大隋和天子忠心耿耿,並沒有任何異心嗎?
既然如此,自己夫君為何不僅不高興,反而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呢?
楊廣似乎看出了蕭皇後的困惑,苦笑著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憂慮道:
“你知道當朕看到那些突厥人的首級之時,朕心中在想些什麼嗎?
朕想的是,如果他真的經受不住突厥人的鼓動,要起兵反朕,朕該如何應對?”
說到這兒,楊廣忍不住重重歎了一口氣,才繼續往下說道:
“朕想了一天一夜,發現除了發一道詔書怒斥他不忠不義之外,根本拿他沒有一點辦法。
因為朝廷從來沒有給過他一兵一卒,他麾下的那些將士都是他自己招攬來的,隻聽從他一人的命令,朕和朝廷根本指揮不動哪怕一兵一卒。
若是他當真要起兵反隋,隻怕他下麵那些將士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可能會有人去反對呢?
除此之外,還有科舉考試和抄沒關隴貴族的田莊,他也是隻要想做就能去做,根本不需要得到朕和朝廷的任何支持。
因此朕才說,隨著他的功勞越來越大,已經完全脫離了朕和朝廷的掌控。”
蕭皇後聽出了楊廣心中的憂慮,卻也隻能不住寬慰他道:
“依臣妾看陛下還是多慮了,至少他如今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異心,陛下又何必杞人憂天,徒增煩惱呢?”
“如今沒有不代表將來不會有,他自己沒有不代表他那些手下沒有。”
可蕭皇後的話不僅沒讓楊廣寬心,反而讓他一陣搖頭,甚至不惜拿自己的父親舉起了例子:
“正如我的父皇,難道他一開始就有取大周江山而代之的心思嗎?還不是被大勢和他身邊的人一步步推著走到了改朝換代這一步。
對朕而言,朕害怕他有篡位之心,但更害怕他有篡位的能力。
可朕偏偏不能將他怎麼樣,因為朕比誰都清楚,如今能夠拯救大隋江山的就隻有他一人。
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隻要他忠於朕一天,大隋的江山就還能延續一天。
若是朕當真逼反了他,恐怕這大隋江山就要到此為止了。”
蕭皇後聽完,久久沒有言語,因為她從未想過,秦昇送來幾個突厥人的首級,竟讓楊廣想到了這麼多。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試探性問了一句道:
“所以陛下才想到要讓他和丹陽的孩子改姓楊?”
楊廣點了點頭:
“這也是朕唯一能想到的未雨綢繆的法子,朕不僅要讓這個孩子改姓楊,還要將他納入皇族,將他視為朕的皇孫,而不是外孫。
如此一來,若是他父親將來真有二心,朕便立即傳位給他,他父親能狠得下心反朕,還能狠得下心反自己的兒子不成。”
蕭皇後聽完再一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又過了許久,她才幽幽歎了一口氣道:
“陛下,這法子雖然聽起來可行,但陛下可彆忘了,他並沒有叔伯兄弟可以延續家族血脈,未必會同意自己唯一的兒子另改它姓。
再者說了,哪怕是尋常百姓家,除非是實在活不下去,否則又有幾個男人願意入贅去做上門女婿,讓自己的孩子隨母親姓,從而被旁人恥笑呢?更彆說他還是位高權重的尚書令兼十二衛大將軍了。
若是陛下強逼他的長子改姓,反而會讓心寒,恐怕到時候他本來沒有二心也要被陛下逼得有二心了。”
聽了蕭皇後的話,楊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看似可行,實則多少有些一廂情願了。
就在他還想說點什麼之時,一名侍衛連滾帶爬闖進了丹露宮,嘴裡慌慌張張道:
“稟……稟陛下和皇後娘娘,公……公主她快……快要生了!”
“什麼!”
楊廣和蕭皇後聞言都不由神色一變,隨後顧不上多想,當即命侍衛備好車輦,立即送他們去齊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