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家,讖語之事你怎麼看?”
眼看讖語的事在江都城越傳越廣,最後還將自己位高權重手握重兵的女婿秦昇給牽扯進來,楊廣哪裡還坐得住,當即派身邊的宦官去傳召內史令裴世矩進宮,一見麵便問起他對此事的看法。
裴世矩沉吟許久,而後才緩緩開口道:
“陛下,依老臣之見,此事或有蹊蹺!”
“哦?裴卿家不妨說說看,此事哪裡蹊蹺了?”
聽到就連裴世矩這個老狐狸都認為讖語之事有蹊蹺,楊廣麵色變得越發凝重,當即繼續追問下去。
裴世矩輕輕點點頭,隨即又不急不慢說道:
“難道陛下不覺得詭異嗎?針對陳將軍的讖語出現沒幾天,江都城中便開始盛傳一些風言風語,矛頭直指齊國公,說他就是編造讖語汙蔑陳將軍的幕後黑手。”
楊廣似乎聽明白裴世矩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道:
“裴卿家的意思是,有人在編造讖語,表麵上是為了汙蔑陳棱,但實際上是為了對付秦昇?”
“不過一切都隻是老臣的猜測,至於真相如何,就看陛下如何聖斷了。”
可像裴世矩這種老狐狸,又怎麼會輕易下定論呢,三言兩語又將問題拋回給了楊廣。
楊廣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他心中也覺得裴世矩說得很有道理,先是針對陳棱的讖語無端在江都城流傳,而後輿論的矛頭又開始莫名其妙指向與陳棱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秦昇,怎麼看都像是有人在幕後操縱著一切,目的就是讓自己身邊的最後兩個統兵大將相互敵視,甚至自相殘殺。
可事關到大隋江山,他又不得不慎之又慎。
想到此處,他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隨即喚來一名宦官,命他立即前往宣城,宣右禦衛將軍陳棱回江都述職。
隨後,他又命人草擬了一道詔書,命左翊衛大將軍來護兒立即趕往宣城,接管陳棱留下的兩萬多江淮士卒。
裴世矩將一切看在眼裡,雖說沒有出言勸阻半句,但心中還是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其實陛下心中很清楚陳棱很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可陛下還是毫不猶豫讓陳棱解職回江都,隻為保大隋江山萬無一失,完全沒想過此舉會不會讓陳棱心寒。
給這麼一個君王做臣子,實在是太累了。
可楊廣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看了裴世矩一眼,又喚來一名心腹宦官,在他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目光還時不時看向裴世矩的方向。
雖說裴世矩聽不到楊廣跟宦官說了些什麼,但心中不難猜到他說的話很有可能與讖語相關的另外一人秦昇有關,十有八九是命人去暗中監視齊國公府,以了解秦昇的一舉一動,看看自己這個女婿是否當真與讖語之事無關。
看來,大隋的駙馬也不是那麼好做的!
就在裴世矩想著要不要告辭而去,好置身之外之時,一名侍衛匆匆走進了禦書房,高聲稟報道:
“啟稟陛下,城中又出現了新的讖語!”
“什麼?新的讖語!”
一聽到城中又出現了新的讖語,楊廣麵色不由微微一變,隨即冷聲追問道:
“新的讖語內容是什麼?”
這名侍衛略一沉吟,隨即沉聲念道:
“夏暑冬寒楊柳折,春陰秋寒日高升。”
聽到“楊柳折”三個字,楊廣麵色不由一沉。
楊乃大隋國姓,誰都知道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麼。
而且“春陰秋寒日高升”這七個字讓他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想都不想,便命身邊的宦官去傳喚自己養在宮中的方士,讓他們立即趕來禦書房為自己破解這兩句讖語的含義。
裴世矩則是在心中將這兩句讖語默念了一遍,心中不由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顯然,他已經隱隱猜出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
若當真是他,心思還真是深沉得可怕。
若是如此,對於此人,他們裴家隻能交好,絕不能得罪,否則會給他們裴氏一族招來滅頂之災。
雖說內心此刻閃過了無數念頭,可裴世矩麵上卻依舊是古井不波,波瀾不興,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
不多時,幾名方士匆匆趕來禦書房。
楊廣不等他們幾人向自己行禮,便遞給他們一張寫了那兩句讖語的紙張,要他們立即破解出其中的含義。
這幾名方士對著這兩句讖語琢磨了片刻,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一個個神色都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他們幾人交換過目光之後,其中一人大著膽子向楊廣稟報道:
“陛下,如果我等沒有斷錯的話,‘楊’應該指的是陛下,而‘春陰’即無日,‘秋寒’即無火,合起來就是一個‘秦’,至於‘日高升’則是一個……”
“夠了!”
不等這名方士說完,楊廣便厲聲出言打斷他,嚇得一眾方士慌忙跪倒在地,不敢再言語。
此刻楊廣的心情異常煩躁,揮了揮手,便讓這幾名方士全部退下。
隨後,他看著還沒有告退的裴世矩,決定還是聽一聽這個人老成精的臣子的看法:
“裴卿家,對於這兩句新出現的讖語,你又是怎麼看?”
此時,裴世矩心中已經想清楚自己要站在哪一邊,當即笑了笑道:
“陛下,老臣還是那句話,正所謂反常必有妖。
江都城短短幾條時間內便接連出現了兩則讖語,還分彆指向陛下身邊的兩名統兵大將,怎麼看都像是有人在暗中挑撥,目的就是挑撥和離間陛下對他們的信任,好讓他們有機可趁。”
楊廣聽完也覺得裴世矩頗有幾分道理,可事關到大隋江山的存亡,半點僥幸不得,於是他便有繼續問道:
“裴卿家如此篤定讖語之事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可知是何人所為?”
裴世矩沉吟了片刻,而後緩緩開口道:
“臣曾經去江都縣衙翻閱過讖語之事的卷宗,上麵說那個在淮揚酒樓大放厥詞的酒客曾經說過他以前常在青雲居喝酒,而且酒樓的小二也說此人說話略微帶有一點關中一帶的口音……”
“你是說,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是……李淵?”
裴世矩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楊廣如此何不明白,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恨意。
這個李淵竟然用如此卑鄙手段挑撥離間自己和身邊兩名統兵大將的關係,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女婿。
但憤怒歸憤怒,出於對大隋安危的謹慎,他還是追問裴世矩道:
“你可有什麼證據證明此事是李淵所為?”
裴世矩聞言不由笑了笑:
“陛下,根本不需要任何證據,隻需靜觀其變就好了。”
“靜觀其變?”
楊廣有些不解看著裴世矩,顯然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裴世矩見狀便繼續笑著解釋道:
“之前江都城中出現針對陳將軍的讖語,不久之後城中便到處有消息說是齊國公在背後編造讖語汙蔑陳將軍。
如今江都城中又出現了針對齊國公的讖語,如果不久之後城中又開始流傳陳將軍在背後編造讖語汙蔑齊國公的消息,那便說明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指使,目的就是為了挑撥齊國公和陳將軍的關係,離間陛下對他們二人的信任。
那時候陛下隻要派兵搜查全城的酒樓客棧,尤其是重點查那些關中口音的人,總能抓住一兩個嫌犯,最終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楊廣聽完久久沒有說話,最終還是緩緩點點頭。
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
畢竟,經過江都之變後,自己能夠信任和重用的將領已經沒幾個人,他也不希望秦昇和陳棱牽扯其中。
更何況,秦昇還是自己的親女婿,若是連他也要背叛自己,自己還能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