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你這是要害死為父呀!”
一走進徐世勣的營帳,裴仁基便衝上前狠狠給了兒子裴行儼一記耳光,語氣又是惱恨又是害怕。
裴行儼硬生生挨了父親一巴掌,臉都被打紅了,卻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隻是任由裴仁基大聲嗬斥他。
裴仁基看兒子這副模樣,心中更氣,忍不住又想再給他一耳光,好在被身後的秦瓊和羅士信給及時拉住,勸他稍安勿躁,先聽聽他們兩個如何解釋再說。
可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徐世勣此時卻看向程咬金和裴行儼,冷冷說道:
“我不管你們兩人為什麼要殺賈雄,但我幫你們遮掩不了多久,現在趁著其他人還沒有發現真相,你們今夜就離開瓦崗大營吧,從此山高路遠,不複相見。”
此話一出,裴仁基終於確信自己兒子根本就沒有什麼李密的密信,完全就是因為個人恩怨而殺了賈雄,氣得差點當場昏厥過去,好在被身後的羅士信和秦瓊及時將他給扶住。
可程咬金這個人雖然毛病不少,但為人卻是最講義氣的,聽到徐世勣要讓他們走,當即兩眼一瞪道:
“那怎麼行,要是我們走了,你幫我們兩個騙人的事不就穿幫了。
況且,難道你們就不想知道我和裴守敬為何無緣無故要去殺賈雄嗎?”
徐世勣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程咬金。
因為他了解程咬金,知道他這個人嘴上根本就藏不住秘密,即使自己不問,他自己也會說出來的。
果不其然,看徐世勣遲遲不問,程咬金也不管他想不想知道,便直接從懷裡掏出那封赦免詔書塞給徐世勣,隨即嘿嘿一笑道:
“懋功,你看過這個東西,就知道我為什麼要殺賈雄了。”
徐世勣有些不解接過詔書,打開一看,兩眼不由一驚。
裴仁基、秦瓊和羅士信見狀不由湊上前一看,也跟著一個個目瞪口呆。
不知過了多久,裴仁基才長歎一口氣,語氣很是感慨道:
“想不到我裴仁基有生之年,竟還能等得到天子的寬恕。”
他之前之所以叛隋投降瓦崗軍,也是因為形勢所迫,加之監軍蕭懷靜欺人太甚,為了自保不得不殺了蕭懷靜投靠李密。
可他投降李密之後,雖然被李密封為上柱國、河東郡公,就連他的兒子裴行儼也因為勇武過人被封為上柱國、絳郡公,可他能感覺得到李密並不信任他,甚至處處提防他們父子。
因此有時候他也會心生後悔,早知如此自己當初還不如跟瓦崗軍一決生死,跟張須陀一樣戰死沙場,至少還能博得一個為國儘忠的美名,總好過現在背著一個叛徒的罵名,裡外不是人。
但他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再後悔也是無濟於事。
從他命兒子裴行儼殺了蕭懷靜起,此事便再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
可他萬萬沒想到,楊廣竟然會給他們幾人發了一道赦免詔書,對他們叛隋之事既往不咎,隻求他們重新為大隋效力,讓他如何能不為之動容。
秦瓊和羅士信同樣是麵色複雜,久久說不出話。
他們兩人和程咬金一樣,都受過張須陀的大恩,可在張須陀戰死沙場之後,他們不僅沒有為張須陀報仇,反而因為走投無路不得不跑去為殺害他的元凶效力,內心自然是無時無刻活在煎熬之中。
要不是因為不想在不忠之外再背負一個不義的罵名,加之無處可去,隻怕他們早就脫離瓦崗軍,各奔前程去了。
而眼前的赦免詔書無疑給了他們一個全新的選擇,那就是離開瓦崗軍,重新為朝廷效力。
不知過了多久,裴仁基才看向程咬金,緩緩開口道:
“義貞,這封詔書你是從何而來的?”
程咬金嘿嘿一笑,當即跟他們幾人解釋起了詔書的來曆。
當幾人聽到詔書竟是隋軍主將秦昇暗中托人送來,呼吸都不由為之一緊。
如此說來,豈不是秦昇說服了皇帝楊廣赦免了他們幾人,否則以楊廣的心胸,是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對他們既往不咎的。
這也就不難解釋之前秦昇為何一再對他們手下就留情了。
雖然不知道秦昇為什麼這麼做,但光憑這件事,他們幾人便欠下了秦昇天大的人情。
徐世勣看他們幾人一個個神色異樣,哪裡還不明白,當即重重歎了一口氣道:
“也好,既然你們在瓦崗也待得不如意,那就重新回去為你們的朝廷效力吧。”
此話一出,裴仁基幾人神色越發複雜,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可程咬金卻是兩眼一瞪,大聲嚷嚷道:
“徐懋功,你還不明白,若是我程咬金隻是想自己走,隻管自己拍拍屁股走就好了,又何必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跟守敬去誅殺賈雄呢?
如今賈雄死在我們手中,若是你再將我們放走,你要如何跟李密交代,他本來就因為翟讓的事不信任你,到時候是絕不會輕易饒了你的。
賈雄寫給李密的信你也看了,這狗東西竟然想設宴謀害我們,如果說臨行前沒有得到李密的授意,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擅自殺害你!
既然你在瓦崗待不下去,你何不跟我們一起去投奔秦昇,一起去為朝廷效力呢?”
秦瓊聽到這裡,如何猜不到程咬金之所以忽悠裴行儼跟他一起去殺賈雄,目的就是逼得他們幾個隋朝舊將走投無路,不得不跟他一起離開瓦崗軍,重新回去為朝廷效力,心中不由一陣惱怒。
這個程黑炭,竟乾這種損人不利己之事。
可事已至此,他們也再沒有了回頭路,隻能跟著程咬金一起勸徐世勣道:
“對呀,懋功,義貞說得沒錯,李密此人心胸狹隘,連對他有恩的翟讓都能痛下殺手,又怎麼可能會饒過你。
既然如此,你不如跟我們一起離開瓦崗軍,去為朝廷效力吧。”
裴仁基自知自己此時已經沒有退路,也適時在一旁勸說道:
“沒錯,懋功,我們都知道你的本事,但你是翟讓的舊部,李密無論如何都不會信任你的,這次讓賈雄奪你的兵權就是一個鐵證。
因此,與其將你的才華浪費在瓦崗,不如跟著我們一起去投奔秦昇吧,大家都看得出他還是很看重你的。”
徐世勣久久沒有說話,隨後才重重歎了一口氣道:
“我徐世勣十七歲就跟著翟讓起事,反叛朝廷大半生,如今卻跑去為朝廷效力,如何對得起那些死難的弟兄?”
“懋功此言差矣!”
羅士信聞言忍不住出言反駁道:
“我之前追隨張老將軍東征西討,身邊不知有多少弟兄死在瓦崗軍手中,可我最後還是說服自己去為瓦崗軍效力。
無非就是我在隋軍時,專殺為害百姓的亂匪,而我在瓦崗軍時,隻殺欺壓良善的官兵。
隻要一切以天下蒼生為念,在瓦崗軍中還是在隋軍中又有什麼區彆呢?”
徐世勣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久久沒有說話,顯然心中很是糾結。
程咬金看在眼裡,眼睛骨碌碌一轉,隨後故意嘴一撇,有些沒好氣道:
“我在上瓦崗之前,聽說瓦崗軍隻有兩個真漢子,一個是義薄雲天的翟讓,一個是有勇有謀的徐世勣。
現在翟讓已經死了,你徐世勣又變得這麼婆婆媽媽,我看瓦崗寨當真是一個帶把的都沒有了。”
“程咬金,快閉上你的臭嘴!”
秦瓊一聽程咬金竟然說起了風涼話,忍不住出言嗬斥道。
可徐世勣明知道程咬金用的是激將法,還是忍不住被他氣得有些好笑,不過心中最後一絲顧慮也因此跟著煙消雲散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
“好,我跟你們一起去見秦昇!”
“懋功,既然要走,何不帶著這兩萬兵馬去投奔秦昇,以此作為投名狀。”
裴仁基此時像是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在一旁輕聲提議。
徐世勣聽完卻是輕輕搖了搖頭:
“我離開瓦崗投效朝廷已經是不義,若是再將這些兵馬帶走,如何對得起翟讓的在天之靈。
我走之前,自然給其他人留下一封書信,到時候是是走是留,就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裴仁基聽完麵色不由一陣慚愧,長歎一口氣道:
“懋功是真義士,我不及也!”
隨後,徐世勣在自己營帳內留下一封書信,便跟著裴仁基幾人一起趁夜出了瓦崗大營,往東投奔隋軍去了。
待瓦崗其他將領得知消息,匆匆趕來徐世勣的營帳,卻隻看到他留下的書信。
他在信中說自己因為愧對翟讓,決定不再為李密效力,因此才不辭而去,希望看到信的瓦崗將士能夠理解他的苦衷。
不過他也提醒這些將領說李密此人心胸狹隘,未必容得下他們這些翟讓舊部,希望大家今後好自為之。
聽到徐世勣提到翟讓,不少將領心情不由一陣黯然。
他們很多人也跟徐世勣一樣,因為是翟讓的舊部,根本得不到李密的信任,反而處處被提防。
如今眼見身為瓦崗元老的徐世勣都走了,這些將領一合計,知道如今賈雄死了,徐世勣走了,李密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們的,便決定一個個脫離瓦崗軍,各奔前程去了。
一夜之間,瓦崗軍大營便人去營空,兩萬多兵馬就此不知去向。
……
而另一邊,當徐世勣等人騎著馬出現在隋軍大營附近時,卻見到隋軍大營一派燈火通明。
大隋的十二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和齊國公秦昇親率全體隋軍將士站在在營門外,似乎是在恭候他們的到來。
看到裴仁基、裴行儼、秦瓊、羅士信和程咬金出現,秦昇不由哈哈一笑:
“裴公、守敬、叔寶、士信、義貞,你們讓我等得好苦!”
裴仁基等人看在眼裡,登時紅了眼眶。
隨後,秦昇的目光看向徐世勣,輕輕一笑道:
“有你徐懋功的加入,何愁天下不寧!”
僅憑這一句話,徐懋功便知道自己沒有來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