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裕，大孤鎮外圍。
東西兩側的丘陵陣地上，獨立旅一團和二團的戰士們，早已嚴陣以待。
一道道精心挖掘的戰壕，如同虯龍般蜿蜒在泥濘的山坡上。
戰士們穿著濕透的灰色軍裝，緊緊趴在冰冷的胸牆後。
一挺挺捷克式輕機槍、2重機槍，以及從鬼子手中繳獲的歪把子，都已架設在最佳射擊位置，覆蓋了通往大孤鎮的必經之路。
更多的戰士，則將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步槍，穩穩地架在戰壕邊緣，黑洞洞的槍口死死鎖定著大孤鎮方向的開闊地。
雨，還在下著，不算太大，卻也細密連綿，打在鋼盔上、蓑衣上、光著的膀子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
雨水順著戰士們的臉頰滑落，與汗水混在一起。
時間，在等待中顯得格外漫長。
“班長，你說……這情報到底準不準啊？”一個看上去隻有十六七歲的小戰士，忍不住縮了縮被雨水打濕的脖子，壓低聲音對旁邊一個叼著草根的老兵問道：“咱們都在這兒趴了快四個鐘頭了，腿都快麻了，怎麼小鬼子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
老兵班長吐掉嘴裡的草根，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前方，聲音不大卻很沉穩：
“少廢話！讓你等，就給老子老實等著！打仗是著急的事兒嗎？把你的眼睛放尖點，彆到時候小鬼子摸到眼皮子底下了，你還在那兒抱怨腿麻！”
旁邊，一名戴著眼鏡，顯得文質彬彬的指導員也湊了過來，拍了拍小戰士的肩膀，溫和地說道：“小同誌，要有耐心。咱們的情報來源是可靠的。”
“小鬼子其他幾路吃了大虧，肯定會更加謹慎。”
“他們來得越晚，說明他們越害怕，也說明咱們之前的伏擊打得越成功！想想咱們的任務，想想根據地的父老鄉親，這點雨，這點等待，算得了什麼？”
小戰士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挺了挺胸膛，重新握緊了手中的步槍，不再言語。
陣地上再次恢複了壓抑的寂靜，隻有雨聲和偶爾響起的咳嗽聲。
戰士們默默地忍受著濕冷和蚊蟲的叮咬，目光堅定地注視著遠方。
就在這時——
“嗡……嗡嗡……”
一陣低沉而持續的轟鳴聲，隱隱約約從遠方的天際傳來。
起初，聲音很小，如同蚊蚋低鳴。
但很快，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蓋過了雨聲。
“什麼聲音？”
“好像是……飛機？”
陣地上的戰士們紛紛抬起頭，疑惑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見在灰蒙蒙的雨幕儘頭，出現了一群芝麻粒大小的小黑點。
這些黑點迅速變大，逐漸顯露出猙獰的輪廓——是飛機！而且數量不少！
一團陣地指揮所。
張大彪正舉著望遠鏡，眉頭緊鎖地觀察著遠方。
當他看清那逐漸逼近的機群側影，以及機翼上那醒目的紅日標誌時，臉色驟然一變！
“他娘的！是鬼子的轟炸機大隊！”
他猛地放下望遠鏡，對著身邊的通訊兵厲聲大吼：
“快！立刻通知各營連！”
“鬼子航空兵來了！是轟炸機！”
“命令所有部隊，立刻加強隱蔽！全部躲進防炮洞和掩體裡！沒有命令，任何人不準露頭！”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狠厲起來，補充道：
“命令所有重機槍！給老子把槍口都對準了天上的鐵鳥！”
“隻要它們敢降低高度俯衝掃射，就給老子狠狠地打！不用請示！把它們給老子打下來！！”
“是！”
通訊兵不敢怠慢，立刻抓起步話機，或者直接扯著嗓子，將張大彪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傳達下去。
整個一團和二團的陣地上，氣氛瞬間變得緊張到了極點！
戰士們迅速行動起來，躲進簡易的防炮洞或者加固的掩體工事中。
隻有那些負責防空的重機槍手，依舊趴在陣地上，將沉重的槍口緩緩抬起，瞄準了天空中越來越近的烏雲般的機群，手指，已經搭在了扳機上。
大孤鎮。
臨時征用的一處大戶宅院，此刻已成為鬼子北路集群的前線指揮部。
院內戒備森嚴，穿著雨衣的鬼子哨兵隨處可見，泥濘的地麵上印滿了雜亂的軍靴腳印。
指揮部的房間內，氣氛壓抑而緊張。地圖鋪滿了桌麵，參謀軍官們低聲討論著，不時在地圖上指指點點。
36師團師團長，舞雲男中將，正背著手，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幕，眉頭微蹙。
就在這時，那由遠及近、越來越響亮的引擎轟鳴聲，穿透了雨聲，清晰地傳入了指揮部內。
“嗯？”舞雲男中將耳朵動了動，原本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
他猛地轉過身，快步走出屋子，來到院子中央。
周圍的鬼子軍官和衛兵紛紛立正行禮。
舞雲男沒有理會他們，隻是抬頭望向陰沉的天空。
隻見厚重的雲層之下，龐大的轟炸機編隊正破開雨幕，如同盤旋的禿鷲，帶著無與倫比的威勢，向著平安縣方向飛去！
那熟悉的引擎轟鳴，那機翼上醒目的紅日標誌！
“喲西！”舞雲男中將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和猙獰。
“帝國的航空兵已經到了！”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聲音洪亮，響徹整個院落：
“命令！”
“各部隊，按原定計劃，立即出發！”
“目標，平安縣城！”
“中途若有抵抗，一並碾碎！”
“哈依！”周圍的傳令兵和參謀們齊聲應諾，立刻轉身跑去傳達命令。
一時間，整個大孤鎮的鬼子駐地都騷動起來，引擎發動聲、軍官的命令聲、士兵的集結聲混雜在一起。
舞雲男中將轉過身，看向站在他身側，同樣抬頭望著天空的百武晴吉少將。
“百武君！”舞雲男語氣嚴肅道。
百武晴吉立刻收回目光，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哈依！師團長閣下！”
舞雲男中將眼神冰冷，沉聲道：“依據方麵軍司令部的指令，此次進攻平安縣，將由你們第二旅團，擔任攻擊的矛頭！”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視著百武晴吉：
“我命令你，親自帶隊，打頭陣！”
“用最快的速度，最猛烈的攻勢，給我撕開土八路的防線！為後續部隊打開通道！”
“航空兵會為你們掃清障礙！但我不希望看到任何遲疑和停頓！”
“明白嗎？！”
百武晴吉心中一凜，這是把他們第二旅團當作那些黃協軍來用了？！
雖然內心有一萬個不情願，但他也隻能服從！
司令官能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要是換一個暴躁點的司令官，丟失平安縣，損失一個精銳聯隊，聯隊旗被八路繳獲，更甚至讓八路用他們的腦袋建造了一座京觀，種種過失，足以讓他直接切腹自儘了！
百武晴吉收斂思緒，一個九十度鞠躬：
“哈依！！”
“卑職明白！”
“請師團長閣下放心！第二旅團，必定不辱使命！為天蝗陛下，奮勇向前！”
說完，他不再猶豫，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部隊集結地。
就在北路鬼子即將出發的時候，遠在平安縣城的李雲龍也收到來自張大彪的情報。